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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作品的文字改动

2009-06-2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刘宗武 我有话说

孙犁

文汇出版社最新出版的《孙犁文集(天津日报珍藏版)》上、下卷(以下简称“珍藏版”),收入了孙犁在《天津日报》发表的全部作品。孙犁是1949年1月16日随着天津解放而入城参与了创建《天津日报》

,在该报18日的创刊号上,即发表了他的《谈工厂文艺》一文。到1995年5月9日,他把《理书四记》交给报社(发表于9月11日),这几十年期间的稿子,都是他在报社时,或他不再坐班时把稿子给了报社后发表的;其中,从1996年到2005年,即他在病中和去世后发表的许多书信短简,都是由别人收集、整理的;只有2006年以后在《天津日报》发表的少量佚文未收入珍藏版。

孙犁在天津生活了53年,在天津日报社工作了53年(他一直未办离休,晚年任报社顾问),在《天津日报》共发表了约230多篇作品(其中长篇小说《风云初记》曾连载多次,有的文章分上、中、下分别刊载,都只作1篇计入),100多万字,占他创作的全部作品约三分之一。珍藏版按发表先后顺序(基本上也是写作顺序)编排,为仅见的编年体;同时附录了报社同仁回忆他的文章42篇,“从不同角度、不同个体体验,描述了孙犁工作生活的多个侧面,亦不失为一套记录孙犁的口述史”。孙犁享寿90年,一半以上的时间在天津日报社工作,报社为他编辑出版这么一部百万字的珍藏版,的确既是对他的最好纪念,又是为研究孙犁大半生生活、工作(编辑)和创作的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资料。

在这部珍藏版里,编者说:“它收录孙犁发表在本报的全部文字,除个别字按现行惯例做了规范以外,未作任何改动,保留了大师文字的原汁原味,是一部孙犁作品原生态的文本,极具学术价值。”又说,“将本报原发稿与孙犁修订的1981年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孙犁文集(珍藏本)》(以下简称“珍藏本”――引者)做了比较,写出大量注释”。归纳一下上述文字,主要的意思是下列四点:一、珍藏版所收入的孙犁作品,全部文字未作任何改动,原汁原味,是原生态的文本;二、个别字按现行惯例做了规范;三、与珍藏本做了比较,写出了大量注释;四、提供了迄今为止孙犁作品任何版本无法提供的珍贵史料。

可是,把珍藏版与珍藏本做一比较,再联系其它有关文章认真地分析,却发现情况比较复杂,颇有许多值得研究和商榷的地方。

首先,孙犁非常重视自己作品的语言,对“编辑作风粗率,任意删改别人文章”很是不满。早在上世纪60年代初,他就写过文章批评有的编辑“有时他们想得太简单,有时想得太复杂,有时他们提出的问题不合常情,有时又超出常情之外”,这都是不足取的。但并不等于说,孙犁的作品没有改动或不能改动。他是对任意改动他的文字绝不接受,有时非常生气;刚刚相反,对“非常切实、非常正确”的意见,他是虑心接受、认真考虑的。所以,上世纪80年代初编辑《孙犁文集》(珍藏本)时,一方面,他的书籍在十年动乱中散失缺损,为了把删改的地方复其原貌,不惜登报征求一本1962年版的《白洋淀纪事》。另一方面,由于文字改革之前,有许多简体字不规范、异体字不统一,标点符号也相当混乱,因此,编辑们“在孙犁同志亲自指导下”,对收入珍藏本的所有作品,做了大量的文字校勘。九位编辑做这项工作,其中冉淮舟特地写了《〈孙犁文集〉校勘记》(以下简称“校勘记”),一文,比较详细地记录了有关作品校勘的文字。

现在回到珍藏版上来。既然承认珍藏本是孙犁修订的,其中最主要部分是校勘的文字,那么校勘后就是对原发稿的改动,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将原发稿保持“原汁原味”有什么意义呢?当然,也可以一字不改地重印第一次发表的文字(尤其是上世纪50年代前中期的作品),可以供研究孙犁作品“文字修改的过程”;亦可供语文工作者考察某些词语的发展变化。不过,事实上也不可能,上世纪50年代初,书刊都用繁体字,珍藏版用的简体字,也是没有保持原貌。

实际上,珍藏版的文字,更非“未作任何改动”的“原汁原味”。不妨以中篇小说《村歌》为例具体地看一下。

《村歌》的《上篇互助组》是1949年5月6日和5月12日,分别以《互助组(第一篇)》、《互助组(第一篇续)》为题,共9节,在《天津日报》发表的。后来,与在别的刊物发表的以《抗旱》为题,共4节,整合在一起成为上篇;再后来加上《下篇复查以后》组成了《村歌》。1949年10月,中篇小说《村歌》,由天下图书公司出版单行本,1958年,被编入小说散文集《白洋淀纪事》。而珍藏本正是以1962年再版本《白洋淀纪事》为底本校勘的。按说《白洋淀纪事》初版、再版,在收入篇目上略有变化,文字上却不会有太大的变动。《村歌》的前9节,不是直接取之《天津日报》的原发稿,也是取之《村歌》单行本。珍藏本校勘的是收入《白洋淀纪事》的《村歌》;珍藏版的注释,自称是比较了珍藏本而写出的,现今仅看看前9节(第10节以后的未在《天津日报》发表)的原文、注释和校勘记(即珍藏本)就有很大的差别。

校勘记校勘的共有10处(《白洋淀纪事》的页码删去):

1.“一垒大花碗”,“一垒”改为“一摞”。

2.“一条大杆杖”,“杆杖”改为“擀杖”。

3.“大地主老太”,“老太”改为“郭老太”。

4.“赶情”,改为“敢情”。5.“挑皮”,改为“调皮”。6.“硫碡”,改为“碌碡”。

7.“花丽精致”,“花丽”改为“华丽”。

8.“还得把机子,纺车,落车,落子,柱,缯,全写上”,改为“还得把机子、纺车、落车、落子、杼、缯,全写上”。

9.“扌毫个菜苗儿“,“扌毫”改为“薅”。

10.“合事”,改为“合适”。以上10处,规范了8个异体字,加上一个字,改动一个有待考查的字(合事),把5个逗号改为顿号。这是珍藏本据文字改革后规范的异体字(或者是别字)作了改动的。显然,前者是原发稿的,因为1949年时写不出文字改革后的规范字。

但是,在珍藏版里,“一摞”、“擀杖”、“敢情”、“调皮”、“碌碡”、“杼”、“薅”,“老太”之前也加了“郭”字,5个逗号改成顿号,都是按珍藏本改的,而不是原发稿的样子。此外,只有“花丽”未改动,“华丽”是规范了的,改动了才对。“合事”未改,从上下文看可能是方言,改成“合适”也未必妥当。暂时存疑吧。

再看珍藏版的注释。《互助组(第一篇)》后的(注2)“她们不叫我参加”,珍藏本改为“可她们不叫我参加”;(注3)“拍下去了”,珍藏本改为“打下去了”;(注4)“老邴批评她印象”,改为“老邴批评她单凭印象”;(注5)“西头好骂牌的小黄梨”,珍藏本改为“西头好抹牌的小黄梨”;(注6)“慢言坷语”改为“慢言可语”。《互助组(第一篇续)》的(注2)“李三擦擦他那连匹胡子的嘴”,珍藏本改为“李三擦擦他那连鬓胡子的嘴”;(注3)“靠在被垒上抽烟”,珍藏本改为“靠在被摞上抽烟”;(注4)和(注5)前面已有了;(注6)有7个自然段,在珍藏本里合并在一起。很明显,以上珍藏本的这些改动都是行文修辞的需要,为了所表达的意思更准确一些,语言也更流畅了,又是文字改革后规范了的字,而且,都是在孙犁指导下改动的;珍藏版却未改动,有什么必要一定要保持原发稿的“原汁原味”呢!

其实,珍藏版应该规范却没有规范的文字,倒有一些,例如在《曹蜜田和李素忍》中,“辘轴”(见珍藏版第20页)在珍藏本已改为“碌碡”。经过规范后,“碌碡”和“辘轳”,都是生产工具的名称,前者是轧谷物、平场地用,后者是汲水用,从上下文看,此处改为“碌碡”为妥。其它未规范的地方,不再例举。

总之,文字的运用是非常细致、非常严谨而又颇费斟酌、消耗脑力的事情。孙犁又一向非常关注自己作品的文字改动。天津日报编辑、注释的《孙犁文集(天津日报珍藏版)》的本身和其它的大量注释,都是难能可贵的,惟有文本的处理有所缺憾。对在《天津日报》发表的作品,窃以为最好是遵从孙犁指导下校勘过的文本排印;一定要保持原生态、原汁原味的原发稿,那就一字不改、原封不动(包括繁体字),也不必规范什么,把它重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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