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维尼翁不大，沿着碧绿犹如翡翠的罗讷河，远远的就能够看到教皇宫金色的天使尖顶在阳光下闪亮。著名的
再往前走，就可以看见城堡嵯峨的城墙、拱券的城门和多边形的塔楼，保存得完好，而且相当的完整。一座中世纪建造起来的古城，几百年来的风霜雨雪、战火屠戮，居然没有把它毁坏，一脚踏进去，还像踏进古老的岁月里一样。悠长的小巷、沧桑的老墙、摆满鲜花的阳台、钟声回荡的教堂……似乎仍然定格在古罗马时期，让人感慨再强悍的时光，也抵挡不住石头垒起的古城的力量。
如今的阿维尼翁，已经被联合国定为了世界文化遗产，趋之若鹜而来的外国游客多于本国。这在走进城中心时立刻感受得到，刚才走在小巷里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刚刚拐到城中心的钟楼广场，就看见遍布广场的咖啡座椅和遮阳凉棚，熙熙攘攘的人流，将喧嚣的热浪托浮起，阿维尼翁飘飘欲仙欲醉。虽正是中午时分，热辣辣的太阳，并没有减弱人们的游兴。通往教皇宫的路上，挤满了操着各种语言呼朋引伴的红男绿女。
有意思的是阿维尼翁的老楼有许多色彩斑斓的假窗，上面画满了推窗而望的各色人等，艳丽的色彩和夸张的表情，仿佛和游人招手相呼，逗着闷子。有一处阳台上还站着一个身着西装革履一个穿着吊带裙而凭栏远眺的情人白色雕塑，让这座古城一下子充满俏皮的现代气息。据说古时候的阿维尼翁是以各家所开的窗户大小和多少来收税，所以这里越是老楼的窗户越是少，越是小，假窗盛行，成为了阿维尼翁独特的一景。
还有意思的，正往教皇宫走的路上，迎面撇着腿走来一位卓别林，戴着大礼帽，穿着大皮鞋，嘴上一点仁丹胡，仿佛刚刚从台上或银幕上走下来。我要上前和他照相，他笑笑摆摆手，说肚子饿了，先要去吃东西，待会儿见！待会见，我也笑了，说得街里街坊的，虽很有人情味，阿维尼翁也虽说不大，但待会儿到哪儿见？望着他撇着腿，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心想，他说的是客气话，还是戏里面的台词？早听说阿维尼翁历来喜爱艺术，钟情戏剧，每年盛夏七月有个戏剧节，但还没到日子呢，怎么今天让我赶上了？可以见识一下他们上演的好戏？
也许，如我一样慕名而来的匆匆过客，或从马赛或从里昂或从戛纳路过此地，挂角一将，阿维尼翁早都见多不怪，而如刚才见到的卓别林的艺人，也只是我们这里惯常见到的一种旅游项目而已，感到新奇的，只是我们游人，恍惚之间有种现实与历史、生活和艺术交错的感觉。斑驳的城墙、巍峨的教堂、磨凹的石阶、光滑的鹅卵石小径，让眼前的喧嚣、咖啡飘逸的香味、和我们光怪陆离的感觉，不动声色的与历史产生了间离的效果。
阿维尼翁的教堂很多，当年阿维尼翁的兴建，和罗马帝国的宗教纷争相关，不止一位声名显赫的教皇曾经居住在这里。从历史角度而言，称阿维尼翁是宗教之城才对。历史的变迁，如今这里的教堂依然众多，晨祷和晚祷时满城荡漾着悠悠的钟声，依然可以遵照当年拉伯雷所说的这里是“欢乐的钟声之城”。不过，因为我不懂宗教，爬到教皇宫，却没有进去，而是翻过它，沿着两边对称的台阶，爬上了它旁边的一座小山丘。这里别有洞天，格外幽静，绿树如盖，花草繁盛，还有喷泉、池塘、雕塑和长椅，俨然是一个公园。一直走到它的最边上，方才看到它是全城的最高处，脚下就是罗讷河，圣贝内泽断桥一览眼前，正午灿烂的阳光下，映照得水光粼粼，安静而温顺得犹如一匹孔雀蓝的丝绸。中世纪时，它就该是这样子吧？那一刻，真的像是梦回前朝，一下子跌进往昔。忽然想起我们的古代诗人陆放翁的诗句：旧交惟有青山在，壮志皆因老病休。几百年的时光如水长逝，再声名显赫的教皇也好，甚至来过这里的不可一世的塞萨尔・波吉亚和路易十四也罢，都早已经老死病休，灰飞烟灭，惟有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的，是这座石头建造起来的古城和断桥。
从山丘上下来，教皇宫前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广场一侧是阿维尼翁最大的剧院，和教皇宫一样石头的建筑，门前哼哈二将似的立着两尊石头的全身雕像，我认不出是谁，猜想应该是两位剧作家吧？广场的对面还有一座相仿的建筑，据说是阿维尼翁的音乐学校。如今的阿维尼翁，确实艺术氛围很浓，或者说很浓的艺术氛围让阿维尼翁拥有更多的人气，和古老历史相得益彰的现代气息。阿维尼翁完成从宗教之城到艺术之城的转化，应该在现代，二战之后的复兴。我想，怎么也应该要归功于一个叫维拉尔的法国导演，是他在1947年创办了阿维尼翁戏剧节，每年7月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剧团云集这里，演出色彩缤纷的各种各样的戏剧。演出有专业和业余之分，专业需要报名，业余则不需要报名，你来了就行，撂场子就可以演。据说，那时候，阿维尼翁所有的教堂、修道院、体育场、学校，乃至一切能够挤出来的空地，都要搭建出舞台来，大大小小，林林总总，让那些戏剧爱好者一显身手，让同样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一饱眼福。咫尺之内，必有芳草，清歌俗曲，雅韵狂舞，争奇斗艳，一个月下来，要有几百场演出，天天要热闹到通宵达旦，真正是让戏剧走进民间，实现了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的戏剧理想。满城好戏连台，在普罗旺斯的熏风之下，在古城月影花影之中，葡萄美酒，俊男靓女，看不尽的南北东西和悲欢离合，燃烧起阿维尼翁最火爆的仲夏夜之梦。
这个广场就是业余演员最好的舞台。广场旁的古剧场就是专业剧团的主会场。两厢打擂，却并行不悖，花开两枝，各有各的人缘。想世界最大的露天舞台，这里应该算是一个了吧？有14世纪的教堂，有沧桑的古城墙，有带花的老窗做背景，有罗马时的明月和星盏做灯光，还有满城敲响的钟声做音响，世界上还有这样韵味十足的剧场吗？
只可惜我来得不是时候，离着七月的戏剧节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一切只能在想象之中了。
不过，来到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围满了一圈观众，虽然没到戏剧节，好戏已经上演了。挤进人群一看，是一个小丑在表演杂耍，口中还念念有词，不时逗得观众哈哈大笑。他的身后，靠近教皇宫墙下有了一间黑色和金色相间塑料布搭制的简易小棚，是放道具和换衣服的场所。我想从那里过去，在他的身后照张相，连他和观众都照上。谁知刚刚穿过他的小棚，他背后长着眼，就被他发现了。他正在耍着两把尖刀，立刻转身大步流星向我奔来，伸手做出一个劈刺的夸张动作，我回敬他一个中国功夫，骑马蹲裆，挥臂挡刀。顿时，全场爆笑。我也笑了，他也笑了，我这才看出来，就是我刚才见过的卓别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