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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大部头作品”的幸福

2009-08-05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张梦阳 我有话说
爱读凸凹的随笔:灵动跳荡,富有弹性;纵意而谈,深博恣放。无拘无束而极讲章法,妙趣横生又时发奇想。总是每见必读,读之必恭,像小学生一样逐字逐句细抠,连标点也不放过,画圈打杠,书写心得,经常搞得满纸红。读后必藏在专属凸凹的文章夹中。

最早收藏的文章是2004年2月11日和3月3日刊于中华读书报《家园》

的《作家的幸福》二则:《默默无闻地工作》和《不要写大部头作品》,报纸已经泛黄,还不时取出揣摩。

但2008年春夏之交,我在书坊闲逛,竟然看到一本大部头的《玄武》,是刚出的,还飘着油墨香气,炫目的封面上分明印着“凸凹著”。不禁笑道:这家伙嘴上说“不要写大部头作品”,自己却不留神冒出个“大部头”。莫非他不要“作家的幸福”了吗?

然而转念反思,又觉不然。我自己,纵然也写些短评、随笔,但却是以写作“大部头作品”为主的:历时九年主持编纂的《1913-1983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五卷一分册一千万字,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部头”。在这基础上撰写的《中国鲁迅学通史》,三卷本187万字,也是“大部头”。有生之年致力的《苦魂》三部曲、《鲁迅通传》、《中国鲁迅学百年史(1919-2019)》,都是三卷本的“大部头”。难道自己就不渴望幸福吗?不是。我从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

所以,我倒想起一个反题:《写作“大部头作品”的幸福》。

概括来说,写作“大部头作品”,有如下幸福:

幸福之一是可作“精神避风港”。林毓生先生为王元化先生送的挽联的下联是:“知己知人知世”。一个人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经过多年风雨,我更愿意钻到“大部头作品”中,从书本里讨生活,让自己的精神好有个安栖的港湾。短小的文章虽然也可暂栖,但茅舍小屋难避大风大浪,需厚重、坚固的大房子,才能给自己以长治久安之感。

幸福之二是可作“心理平衡器”。虽然避居一隅偷生,还是常常遇到不平事。但是一回到自己的书房,写起“大部头作品”,就立刻把全部心思集中在大丘壑之中,从内心深处升起一种无上的崇高感和成就感。短而精的文章,自然难得,但作家身后还是要有“垫后脑勺的作品”。文章固然须以好为贵,质量低劣,犹如垃圾,越多越坏。然而如果质量上乘,当然越多越好。《红楼梦》的价值,显然非一首唐诗可比。凸凹举例的歌德,如果没有《浮士德》这样的“大部头作品”,仅是零散的短篇的话,肯定不会有如此沉甸甸的历史分量。《浮士德》这种重量级的经典作品,将歌德所处时代的“瞬间的生命感受”系统化、集约化、典型化了,集腋成裘,有如把多发炮弹集成重炮,形成了远超于单发炮弹的威力。

幸福之三是可作“价值体现处”。写作“大部头作品”时,我感到自己虽然不能像将军那样驰骋疆场,为国立功;也不能如政治家那般握有重权,指点江山;更不能具有企业家那种亿万财富,掷千万金救灾抗震。但可以“遁入更为艰深更为孤寂同时更为博大的精神内部”,“继续着对人性的探求”,“在写作中找到骄傲、自信,找到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神上的巨大快感!”(金汝平语)用自己的拙笔构建一座精神的大厦,使后世的人们从中受到文化的沐浴,学术的滋养,也觉得自己纵然生活在远离世俗的别一世界中,却可使生命创造价值,自然心安理得了。

幸福之四是可作“生命归宿地”。我佩服钱锺书先生最后的彻底,不仅不修什么豪华的墓园,连骨灰也不保存。每到三联书店看到昂然挺立在书架上的《钱锺书集》,就好像在拜谒钱先生的墓园――精神文化的墓园。我自知与钱先生无可比性,但也愿身后有一“大部头作品”传世,成为自己的墓园。

宇宙间的所有事物都避免不了二律背反的法则,写作“大部头作品”,有其不幸福的艰苦、寂寞的一面,也有其幸福的一面;“不要写大部头作品”,有其潇洒自如地享受生活本身乐趣的一面,也有其不够过瘾的一面。所以凸凹一方面从文章做法上,正确地讲出了“不要写大部头作品”的幸福;另一方面,又不留神被写作“大部头作品”的幸福所吸引,出了本“大部头”的《玄武》。作家写作有如婚姻,有爱的婚姻怎么过都幸福,无爱的婚姻怎么过都痛苦。婚姻幸福与否,关键在于是否有爱,不在于怎么过。作家幸福与否,关键在于写作过程本身是否幸福,不在于结果是大是小,是高是低,是有大回报,还是毫无所获。我赞成凸凹的观点:真正的作家应该埋下头来“默默无闻地工作”,写自己愿意写的东西,享受过程,不问结果;只管耕耘,不问收获。套用凸凹所引歌德的话来说,就是:神品的诞生过程应该是“不受干扰的、天真无邪的、梦游症式的创作活动”。所以,无论是写作“大部头作品”,还是写作短评、随笔,都可以任其由心中流出,散淡为之,从而挣脱“精神奴役”的枷锁,享受作家所独得的天赐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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