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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斌:我不能容忍伪善

2010-06-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本报记者 舒晋瑜 我有话说

岁月几乎没给徐小斌带来什么变化,还是那么温和坦率,说话柔声细语,慢条斯理,完全不能让人相信,那风云谲秘又奇幻瑰丽的世界,是在她的笔下幻化而出。

“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是不可战胜的。真正美丽的女人是历尽沧桑的女人。”她虽然这么说,却在新作《炼狱之花》(长江文艺出版社)里,刻画了一个“生瓜

蛋子”海百合。

“海百合公主”在海王的命令之下,来到人类世界寻找戒指的主人,与之“和亲”,目的是阻止人类对海底世界日益疯狂的掳掠。当她来到人类世界,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在一家影视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试图以人类的方式生活时,却发现了一连串的“不可思议”,尔虞我诈、欺世盗名、见利忘义、口是心非、指鹿为马、恶意中伤等人类惯伎,当善良无法阻止恶的漫延的时候,她决定以恶制恶,因此再也不能回到海底。

与她多年前的“逃离意识”相比,徐小斌在《炼狱之花》中的表现变得勇敢坚定。她依然以神秘虚幻的文风与现实主义结合,发出了自己独特而不可替代的声音。5月底,采访徐小斌的时候,她的《炼狱之花》台湾版已经出版,封面虽然艳俗,但是封底“以海为镜,映照人心”的宣传语,却深得徐小斌之心。

读书报:您的作品总是有很多隐喻,这次又想通过《炼狱之花》告诉读者什么?

徐小斌:有些东西让我无法忍受。我工作的单位是影视界,耳闻目睹很多潜规则。其实外面知道的所谓潜规则只是冰山一角,而且不局限于影视圈,各领域都这样。我一开始没察觉,比如评奖,有些评奖会找一点平衡,但有一些就比较过分,明目张胆。本来好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某件事情突然发生了,揭开了冰山一角。我好奇心极强,想知道背后的内幕,细细追究过去,发现的确有利益交换。我是对现实反应愚钝的人,连我都看出来了……而且我暗自观察他们,发现他们都活得很好,一点没有“有愧于心”的样子。《炼狱之花》里有一句话,“神并不眷顾和保护善良的人,也不会惩罚恶人,是否连神都害怕现世?”其实是我自己的疑问。

  读书报:生活中很多人知道“潜规则”,但习以为常,反应不像您那么强烈。

徐小斌:我属于什么都反应过度的人。别人早都看出来了,跟他们议论起来,大家反应都很漠然,他们谁都不说,就缺一个《皇帝的新衣》里的小孩。我是有话要说的人,所以有一阵对现实彻底失望,对很多事情感到不可理喻。尤其是2005、2006年我陷入困惑,质疑自己是否不够与时俱进。对人文环境有强烈质疑,内心有种纠结的痛苦。此前老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和做人的准则是对的,活得坦然。

读书报:您把那两年的经历称之为“痛苦的蜕变”,为什么?

徐小斌:我能接受大善大恶但是不能容忍伪善,说穿了就是不能接受“装”。我对自己和整个人文环境产生了强烈质疑,而且这种质疑得不到答案。我第一次感觉很恐惧,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忽然觉得这个恐惧不再是精神层面的恐惧,是物质化的恐惧。每天一到黑暗降临的时候,那种物质的东西就像冰凉的蚯蚓一样沿着我的脊椎往上爬。每当有这种感觉,我就在院子里不停地疯狂走路,把头脑中的东西全部甩掉。现在我想通了,这是每个时代都会有的事情。纠结过去了,我用一种不绝对化的姿态看这个时代和人文环境。

读书报:这种对伪善的不能容忍缘自什么?

  徐小斌:跟我关系密切的人,总说我童心未泯。可能内心缺乏成长过程,从小我就是跟整个社会语境背道而弛,格格不入。小学的时候停课闹革命,所有小孩子都在外面又玩又闹,我就在家里看书。我家藏书多,又幸好没被抄家,看了很多俄苏文学作品,例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托尔斯泰的《复活》、《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等等。《复活》里讲到聂赫留道夫脑子里经常有两个人在争斗―――精神的人与动物的人,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做“精神的人”。去黑龙江建设兵团,很多人受不了强体力劳动,我从来就没叫过苦。一说去兵团自己就跑到派出所把户口销了。我一直活在内心世界里,外部世界几乎对我构不成伤害。

  读书报:多数作家的写作都是很自我的,您好像还考虑到了读者是否能接受。因为很早之前您就说过,这是一部适合改长篇动画的作品,风格类似蒂姆・波顿与宫崎骏。

徐小斌:我就是听从内心召唤写作,一旦进入写作状态,我会被叙事牵着走,不考虑其它因素。但是我这一次确实想知道年轻人怎么看。一个是想颠覆自己,另外我还想往动画上走,看宫崎骏的《千与千寻》、蒂姆・波顿的《剪刀手爱德华》,我特别感动,他们的动画里有让人心碎的质朴真情。金敏的动画我也看过一些,感觉像有利刀在心上“吧”地敲一下。中国没有像样的长篇动画,长时间被日本、美国动画把持着。这跟原创力匮乏有关。

不能轻视动画。动画貌似单纯,其实有很深刻的哲理。《千与千寻》的寓意就很明显,这样的动画很深刻,只是用单纯的东西表现出来,更单纯才更直接,更直接才更有力量。所以这次我是有意为之。我希望更多年轻人接受,所以不想板着面孔。书里也有一些流行语,好多来自网络,在很长时间内网络用语会变成社会流行语。我一般不怎么改作品,《炼狱之花》中是我唯一改得最多的。现在看基本符合我预期的目标。

读书报:很佩服您的自我挑战和颠覆。在30年的写作中,您如何评价自己的风格变化?是不是也有一贯秉持的原则?

  徐小斌:我的小说都有深度隐喻。从发表小说到现在30年间,我一直坚持两点:一是真诚写作。只有奉献给读者诚意,才能进入读者内心,就像巴尔扎克所说:只有出自内心才能进入内心。现在好多大片很华丽,但是没有诚意,所以没法进入观众内心;二是深度写作。我不想把写作变成平淡无奇毫无历险的过程,不能停留在表层故事上,有深度喻意才是真正的文学。

我写作太投入,太消耗,不像有的小说家能比较轻松地写。我的每一部小说对自己和读者都是挑战。如果概括起来,1985年发表《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调查》(原来叫《弧光》),是一种神秘主义的萌芽;真正完成虚幻与现实互相转换的作品,是《海火》。此前还写了几个现实主义的作品,比如《河两岸是生命之树》,此后也有现实的,比如《别人》。

读书报:多少年来不断有人拿《羽蛇》做题目来诠释所谓女性主义的写作。您自己怎么评价?

徐小斌:我的作品中除了《双鱼星座》算女性主义作品外,别的都不能归类为女性主义。我写的东西,关乎人性深层的隐秘。我觉得戴锦华的评价更全面,她说“徐小斌的作品不仅仅关乎女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关乎于整个现代社会与现代生存”,属“现代寓言”。我是希望如此,但是否达到也很难说。

我写的女性基本上都有原型。托尔斯泰说,要用原型,最好把原型糅在一起,搅拌得越细越好。有些男作家写女性让女人看来不是真正的女人。就像古希腊的皮格马力翁,认为所有女人都有缺陷,就塑造了一个完美的女人,但是没有呼吸没有血液没有灵魂。所谓真善美,缺的就是真。我最要弘扬的就是真。现在是复制和粘贴的年代,缺的就是真品和真相。《炼狱之花》中其实埋藏着巨大的隐喻,海百合一直在人间寻找真相和真品。

读书报:作品中的隐喻,会不会影响到阅读的普遍性?

徐小斌:我曾经和宗璞先生探讨过这个问题。我们都觉得雅俗共赏几乎是不可能的,基本达不到。但总会有一些知音读者能读到作品深入隐含的内容。每次写作我都是根据主题确定风格。写《德龄公主》对我挑战也很大。当时我偶然看到一个小册子,讲上世纪初的1903年,有两个受西方教育长大的女孩在昏暗的清宫里,为慈禧太后跳芭蕾舞。我玩命地读了一百多本书才敢写这部历史小说,但是我的真实想法并没多少人能看出来。除了写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碰撞,里面还埋了一个制度的问题。

读书报:应该说,好奇和兴趣成就了艺术家、作家徐小斌。

徐小斌:双鱼座爱幻想,让我持之以恒干一件事,不现实。我缺乏自我规划,总是随心所欲,做的事情都是兴趣所致。对一切有兴趣,也可以转瞬间对一切都了无兴趣。

徐小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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