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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蕾:绚烂已逝,诗册犹存

2010-08-04 来源:中华读书报 作者:黄桂元 我有话说

《伊蕾诗选》,伊蕾著,百花文艺出版社 2010年1月第一版,39.00元

《伊蕾诗选》的出版,在这个热点缭乱、噪音频仍的经济年代,有一种文物出土般的淡淡寂

寞。曾被诗评家称为“中国女性主义诗歌最重要的代表之一”的伊蕾,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诗歌写作呈似有若无的状态,仿佛给人绚烂已逝、明日黄花的感觉。进入新世纪的十年间,已不年轻的诗人写作数量更是寥若晨星,其中最短的诗仅仅五行,写于“5・12大地震后第5天”的《天地人歌》也不过12行。诗人作品稀少,诗歌风格亦趋于风轻云淡,语词素雅温厚,与20年前长诗迭出、组诗不断的“凌厉轰炸”态势,其落差真可谓天上人间。人们据此有理由相信,《伊蕾诗选》的出版很可能成为诗人写作生涯的句号,至少是为其增添了某种谢幕意味。

关于伊蕾“诗歌曲线”近些年来的“高开低走”,我听到过两种解释,一是“功成身退”,再一个是“江郎才尽”。不过在我看来,皆不靠谱,埃尔・阿多在《内部堡垒》曾说过一句话,“在古代,哲学家不是撰写哲学著作的人,而是过哲学家生活的人”,完全可移植用之,本质上伊蕾就是一位“过诗人生活的人”,或者说是一位“知行合一”的诗人。20年来,这位“二十世纪最后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张石山语)心境已非,萍踪不定,一度流连于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看上去与诗歌远,与商贸近,岂料没多久,绝不流俗的浪漫根性便开始主宰诗人的命运,伊蕾居然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油画,并身体力行,从零学起,不惜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与画板、麻布、油彩为伴,还把赚来的血汗钱全部用于俄罗斯油画收藏,而宁愿过囊空如洗的清贫日子。她的“反常”之举并不奇怪,这应该是源于诗人文化个性的一种顺理成章。对于这样的“另类”精灵,切不可用常人常理衡量之。作为老朋友,我曾不无惋惜地戏称:诗坛少了一位一流诗人,而多了一个三流画家。笃定的伊蕾并不在意,顾自我行我素,固执于在画布上涂抹涂抹,且自我感觉超级良好。

伊蕾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淡出诗坛视野。然而当我们谈论当代诗史,伊蕾又注定是一个绕不开的存在和话题,她的一些长诗、短歌,由于其拓荒意义并具备了某些“经典”元素,使得我们无法把她视为昙花一现般的诗歌过渡人物。无论新时期诗歌编年史,还是女性主义诗歌的成长史,缺少了《独身女人的卧室》、《黄果树大瀑布》、《流浪的恒星》、《被围困者》等诗作,肯定不能说是完整的。事实也表明,当下许多引人注目的新锐女诗人,不管承认与否,都是站在伊蕾的肩膀上登高望远获得成功的。很显然,伊蕾并没有从人们的诗歌记忆中消失,她的诗学影响至今仍有不应忽视的价值和意义。

那些年的诗歌写作,伊蕾曾用“情绪型、悲剧型、未来型”自我定位。诗人的“情绪型、悲剧型”,可谓一目了然,其“未来型”的说法却未必会得到共识,我则认为,“未来型”若定义为“超前”性,就比较容易理解了。上世纪80年代末还正是“传统”新诗与朦胧诗相互摩擦的转型期,伊蕾以女性主义诗歌姿态异军突起,对于缺乏文化准备和心理准备的诗坛,对于业已形成阅读模式的读者,之震撼度,之陌生感,其影响力已超出诗坛,那时侯我们习惯于沉醉、赏析女诗人优雅或寂寞,温婉或幽怨,女诗人(包括舒婷等在内)的诗学写作还大致停留在心灵的公共空间,个体与社会、精神与时代的关系还多属于同构状态,以伊蕾(还有翟永明)为标志,构筑了一道惊心动魄的诗学分水岭。女性诗歌写作由此越过社会情感层面,向着人性本体层面长驱直入。陈超指出,“她以女性的生命经验书写女性精神和身体的秘密,观照女性的命运,争取女性的言说权利,批判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抑。更值得注意的是,伊蕾诗歌也不是公共性的‘女权主义’传声筒,她表达出性别经验中的个人性,而不是个人化体验之外的公共性”,这应该是有关伊蕾诗学的深度诠释。

此前伊蕾出版过六本诗集,其诗学的精神内核,概要地说,一为“挣脱”,一为“孤独”。前者的代表作有《黄果树大瀑布》、《蓝色血》、《野芭蕉》、《南十字座》,后者的代表作有《独身女人的卧室》、《流浪的恒星》、《被围困者》、《情舞》,等等。诗人前期写作,曾吸收过海涅、普希金,特别是惠特曼的诗歌营养,作品充满了紧张、激烈的自由浪漫精神,后期写作则明显接受了美国自白派女诗人普拉斯的影响,注重展示压抑中的自身经验与生命体验,而并非有意识地为女性解放、拯救众生代言。曾有诗评家把伊蕾《独身女人的卧室》与青年女诗人尹丽川《再舒服一些》相互比较,论证女性身体写作的一种衔接关系,是缺乏说服力的。考察伊蕾女性诗歌写作,停留在单纯的女性身体写作层容易陷入一种误区。身体写作可以是女性写作的一个母题,也可能成为女性写作的一种修辞表达,需要充分认识的是,在男权社会的历史禁锢中,女性身体的被压迫感是身体的,更是精神的,生命的,里面有着无比复杂、深刻的人性内容。

“我放弃了一切苟且的计划/生命放任自流/暴雨使生物钟短暂停止/哦,暂停的快乐深奥无边/请停留一下/我宁愿倒地而死”!大胆、本真、叛逆的自白倾诉,就这样颠覆了一个时代的阅读趣向,与此同时,伊蕾也真正拥有了伍尔芙所说的“一间自己的屋子”。过往的岁月,伊蕾曾为了爱情付出了沉重代价――生存的和精神的,却依然保持了灵魂的洁净。她曾以“流浪的恒星”自喻,试图照亮迷乱而又美丽的生命夜空,“欢乐对于我像掠过头顶的鸟鸣一样短暂/而悲哀像千年大树在心中生长/有一些语言我不能说出/有一些感觉甚至变不成语言/有一些语言见到思想就疯子一样地逃亡/……朋友们,陌生人啊/如果你理解我,我就不必说了/如果你不理解我,我还有什么必要说呢?”因为清醒,所以坚强。这首长诗与她后期的许多作品一样,苍凉咏叹与智性因子彼此交融,辉映出了一道深邃而阔大的现代诗学背景,真正进入西蒙娜・波伏瓦所说的从“无意识场景到有意识场景的”的奥妙境界,那样的境界澄明而高贵,相信伊蕾无论身处何种生存境遇,都永远会神而往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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