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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AAS如何成了“美国艺术与科学研究院”

2001-08-09 来源:光明日报 刘华杰 我有话说

《科学时报》2001年7月13日载文,“知识分子相对过剩是稿酬偏低的又一个原因,记者问过一个科技出版社的编辑:大家都说稿费偏低,你们组稿容易吗?他说,一点也不困难。”接着该文又讲了一个故事:某译者抱怨翻译稿酬太低时,该社领导说:“这样的人有的是,别理他。”据我了解,就事实而言,中国严重缺少合格的科技图书翻译人才,尽管有的出版社已经意识到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但我不敢说这样的编辑(领导)没有。而《科学时报》记者所述的情况,恰恰解释了为何近几年垃圾科普图书不断,出版者还在自鸣得意。

上海人民出版社新近出版的《科学的制造:在自然界与社会之间》(科尔著,林建成、王毅译,2001年3月版)一书,是科学社会学家评论科学知识社会学(SSK)的经典文献,在学界有很大的影响。科尔(Stephen Cole)原是默顿学派的重要人物,与SSK本处于对立位置,他对SSK的评价更显非同寻常。科尔反对“相对主义的建构论”而坚持“实在论的建构论”,他的新观点在两大对立学派之间架起了桥梁,对于促进科学社会学的健康发展有参考意义。上海人民出版社能够购得中文版权,确实有眼光。遗憾的是,该书的译文却不怎么样。

首先这书名译得就不地道。作者科尔用的是“Making Science”,应当直译成《制造科学》。如果稍稍熟悉一点近些年国外的学术动态,就会知道“v.+in g+n.”形式的书名极常见,如Changing Order(改变秩序)、Crafting Science(捏造科学)、Constructing Quarks(建构夸克)、Writing Culture(书写文化)等等。

翻开中译本第2页,原书印在封四的宣传文字略经修改放在了这里。第一句便有“位于斯托尼布鲁克的纽约州立大学”字样,实际上Stony Brook通常译作“石溪”。接着,Mary Frank Fox的一段话:“科尔的这本新书使他们面对建构主义的严肃质询。最具必然性的也许是……”,查原书,此句为:“Cole'snew book bringsto bear a demanding appraisal of constructivism,and perhaps most consequentially,…”据我理解,原文的意思是,“科尔的新书对建构论进行了及时的评价,而且更重要的是,……”其中,“constructivism”一词一般译作“建构论”而不是“建构主义”。most consequentially与必然性不知怎样扯到了一起。

来到科尔写的“序言”。开头有一句“science was a uniquely rationaactivity。”中译本译作“科学是纯理性的活动”,显然不准确,而且容易造成误解。本来uniquely就是“独一无二”的意思,何必自作聪明?

“序言”中译文第3页(英文第11页)有一段:“我描述了‘传统的’科学哲学家,或者说实证主义者的‘典型’观点,以便考察这一派哲学同从60年代早期发展起来的科学哲学的重要区别。”读后莫名其妙。我印象中的科尔的行文,是极其通俗明确的,中文反而看不懂了。经查,英文却是:“I am employing an‘ideal-typ e’image of‘traditional’philosophers of science,or positivist,in order to examine the major differences between this philosophy and that which has developed since the early 1960s.”这里有社会学中经常使用的一个关键术语ideal-type(理想类型,社会学家韦伯对此有专门讨论),译者似乎并不清楚。这段话的大意是,作者为了叙述清晰和方便,故意采用了人为抽象出来的理想类型,而非实际的情况。直译为:“对‘传统’科学哲学家或者实证主义者,我采用了一种‘理想类型’的形象,为的是考察这种哲学与20世纪60年代以来发展起来的那种哲学之间的重要差别。”

接着有一段:“正是他们中有一些人指出了新观点的主要不足之处,这就是在资料上有些证据不足。”原文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原文为:“it was in fact some of these philosophers who introduced one of the main concerns of the new approach,the underdetermination of theories by data.”译者正好译反了。科尔的意思是,老牌的传统科学哲学家们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中有一部分人也意识到传统科学哲学的局限性,也着手发展新的理论,他们的一大贡献就是,阐述了理论选择中经验数据对于理论的“未决性”,即仅凭当下有限的经验资料,不足以就人们选择什么样的理论作出完全的判断。显然这里面有不少科学哲学的背景,译者也没把科学哲学中人们熟知的内容翻译出来。这段文字大致可这样翻译:“事实上,正是这些哲学家中的一些人发展了新方法中重要的一部分内容,如数据对于理论的未决性。”

中文第5页,有“专家评审中的意见一致和机遇”。查原文为“Chance and Consensus in Peer Review”。准确译法为“同行评议中的偶然性与共识”。

还是在这篇序言中,译者将美国《科学》杂志的版权持有人、人们熟悉的“美国科学促进会”(AAAS),竟然译成了“美国艺术与科学研究院”。这反映了两个问题:1)译者并不熟悉AAAS这个著名的缩写;2)对赫赫有名的《科学》杂志不熟悉。很难想象,搞科学社会学的人,竟然不知道这些。也许,译者根本不是稿科学社会学的,但若不是从事科学社会学研究的,又如何胆大到来翻译科学社会学专业的学术著作?

读罢序言,我已没耐心继续读译文,有兴趣者可帮助审核一下正文译得如何。我本想让我的学生读这个译本,然后讨论,现在只好做罢,还是让他们直接读英文吧。

科尔的英文是相当易懂的,与其他大量科学哲学、科学社会学著作相比,《制造科学》更是显得轻松,没想到也被译得这么糟糕。有必要补充一句的是,这并不是我发现的译得最差的书。

是稿费太低?也许还有别的原因。这些原因可能相互作用,恶性循环。

呜呼,学术之不幸矣!或许,“知识分子”真的过剩了。(刘华杰:北京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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