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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勃的生命在呼啸

谈艺录
2002-05-08 来源:光明日报 ■吴奔星 我有话说

作为当代诗人,李瑛是不用浪费笔墨介绍了的。他是高产诗人,既写诗歌,也写诗论,数量之多,质量之高,也是无须赞叹了的。他的小诗《故宫的青草》,我连读几遍,叩响了我迎春的心弦。

写北京故宫青草的,李瑛可能是第一人。追溯到唐代,写一般青草的,倒是有韩愈的名句:“草色遥看近却无”;还有白居易的名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至于写皇宫草的,中国历史几千年,诗人众多,不能说没有人写宫中之草。像李瑛这样明显地标出宫中之草的,大约只有南北朝梁朝著名文学家庾信之父庾肩吾写的《咏长信宫中草》:委翠似知节,含芳如有情。全由履迹少,并欲上阶生。这首五言诗是用象征手法,把失宠后的后妃,比成野草,要爬上长信宫的台阶上去。长信宫,汉宫名,为太后所居。失宠的后妃,为了保全性命,争取去侍奉太后。诗人深知封建王朝宫女的命运是不幸的,故借宫中草比喻她们求生的内心世界。

李瑛写的宫草,与此大不相同,对照读之,可知新旧社会、新旧时代、新旧世纪的差别之大,给我们广大读者留下了难于忘怀的美感与魅力。试读:

故宫的青草/故宫的庭院里,春来了/从残雪融化的青砖缝中/钻出一棵鲜嫩的小草

一丝鹅黄,一线碧绿/睁开眼,稚气地———/在探索,还是寻找

这是什么地方,它不知道,不知道/这里有几重大门,几把铁锁/这里,院有多深、墙有多高

只见烟云浮起金黄的瓦脊/只见春风轻拂着飞檐的楼角/红墙石雕威严中又显出残暴

它问巍峨的宫殿/你昔日的主人哪里去了/静无语,只涌来声声凄怨,阵阵狂飚

它说:我是生命、我是力量、我是青草/它说:我们曾埋过无数帝王的/城池、荒冢、碉堡和铁镣

它说:不朽的只有人民,只有艺术/留下这豪华的宫阙为使人思考/难道你未看见人间已满眼春潮

呵,生机勃勃的春天来了/春,庄严、自信,又充满骄傲/从这草,我分明听到蓬勃的生命在/呼啸

前二节是诗人对故宫青草的印象:一是青草钻出的季节和形象,并赋予它的生机:正在“睁开眼”,像是“探索”,又像是“寻找”,诗人并不明说,留给读者以悬念,表明“故宫的青草”是有生命的。这是诗人运用拟人的艺术构思,为下面两节的持续描写作准备。

诗的三四两节,便是上文的警句的突破:是青草的探索或寻找的对象。诗人从自然与人的关系着眼。故宫是草不知道的地方,连串地用两个“这里”开头的诗句,写了故宫的建筑:“大门几重”、“铁锁几把”、“深院”、“高墙”念起来金属之声与形,院落的深与高,耳目应接不暇,有如自己正视着故宫的青草。这是实写。诗人又连用两个“只见”的长句,写“烟云浮起……”和“春风轻拂……”这是虚写。读者只要虚实结合地一念,念完“威严中又显出残暴”,就像看见或听见多少血与泪的场合与哀怨!这是全诗第一部分。

诗的第二部分:后四节的前三节,通过青草的“问”与“说”,像长篇史诗进入了高潮:“巍峨的宫殿”里不见了“昔日的主人”,听不见威严的命令,更没有残暴的形象,只有声声凄怨,阵阵狂飚。令人联想到“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辉煌词句。换了人间!

诗,写到“它问”,本来就可以结束了。但诗人感到意犹未尽,仍用拟人的手法,让青草三次发言。从诗的兴、观、群、怨的功能看,青草的发言,很有必要。青草既有生命,自有力量,它们“曾埋过无数帝王的城池、荒冢、碉堡和铁镣”,留下豪华的宫阙,只不过让游人思考。我觉得写故宫的青草如此结尾,恰到好处!生机勃勃的春天既然来了,小草是最先感受到的,所以我不能不同意诗的结尾“分明听到蓬勃的生命在呼啸!”我钦佩诗人的冷静。并不以标语口号式的呼喊充实诗的结句。

我曾经跟李瑛通信说写小说要重视细节描写,写新诗也要注重细节描写,细节描写是促使新诗持续发展走向创新的必要途径。《故宫的青草》写得成熟与成功的秘密,正是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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