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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伴君去

故人情
2002-06-12 来源:光明日报 张德林 我有话说

6月9日,是康殷先生三周年祭日,作为老友,我委实该写一些纪念康先生的文字了。

康先生是位善于和命运抗争的斗士,他永远进取而不知疲倦,他的艺术成就大都在极其艰苦环境中取得的。心血之作——《文字源流浅说》尽管在学术上尚有争议,但谁也不能否认它是一家之言吧。

文字的起源确如康先生所说,没有那么神秘和玄乎,完全也应该通过各种视觉去探索去研究去破解。学术界应允许各种流派存在,正确的符合客观规律便得以生存且能发展,否则就被淘汰,这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康先生以美术家独特视觉去考证文字的起源没有什么大逆不道,只有百家争鸣才能使学术前进。我们几千年的文化史都是在争鸣中演变着。

康先生生前不止一次对我说过:“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如果我能像你那样和郭老接触那么随意,我相信用不了三次即能说服郭老。”这番话是指他和郭老在文字起源等问题上分歧而又自认为自己正确的表露。这当然是“以今度之,想当然了”。不过他的话可以听出一个学者的自信。这种自信不是无知的自夸而是来自他学问的坚实基础,这一点可能是当今学者最可宝贵的。

康先生直面人生对书画界一些钻营诸公深恶痛绝,他如在一些场合出现,有的人如芒在背坐立不宁,生恐康先生指摘他们的伪劣行动。为此康先生确也开罪了某些人,常有微词或暗箭式的语言,说康先生如何,其实谁又是圣人,还能无过?正如大人云:“君子之过,日月之蚀。”我总觉得康先生如此指责钻营诸公是先生之可爱处,如果我们的书画界多出几位像康先生这样的尊神,那岂不是少了好多假冒伪劣者!而今康先生匆忙地走了,我再也听不到他那一针见血、痛快淋漓的喝骂声了。在我的生涯中似乎少了那种弥足珍贵之坦诚,每一忆及便支颐常叹:书画界不可无康啊!

常有人问我,康先生是不是不随和或不易接近?我不好正面回答,因为有时他确实不随和,例如有些无谓的聚会,他坚决不去,就是我这20多年的老街坊出面邀请也不行。他说过:“我不想浪费人家的时间,也请别人别浪费我的时间。”说来也巧,他住在刘家窑,我们是近邻,他搬到方庄新楼我也搬去还距离不远,去他家也较多,每次去,他不是看书便是写作,那种淡泊、自甘寂寞、沉湎于古文字研究的物我两忘境界,令我十分折服。他有诗句道:“独伴青灯悟字禅。”短短七个字却是康先生一生的真实写照。

他待友一片赤诚,有时赤诚得让人接受不了。记得他对一位专攻隶书的朋友的书艺有看法,于是对人家说:“等你不写字时,我告诉你隶书应该怎么写。”我不知道那位朋友是怎么想的,说实在的,我是十二分的不好意思,不过冷静下来仔细琢磨,康先生的批评虽有失婉转,却一语中的。我们的老祖宗不是有“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教诲吗?如果书坛画界都是你好我好他亦好,怕也不十分正常吧。笔者倒真诚地企望书坛画界多几位康先生这样实话直说之人。

有朋友来信曾谈及康先生的嗜好,我觉得他对京剧情有独钟。不但爱听,还能唱上两口。一次我看为纪念奚啸伯先生演出后和他谈起观后感,他听后拍着大腿不无遗憾地说:“1956年我看过肖长华、尚小云、奚啸伯诸先生联袂演出的《四郎探母》,好极了,这次是谁演的?你为什么不叫我去?”于是他兴致浓浓地和我谈起京剧,说到净角戏还唱几句《探皇陵》。尽管他发声沙哑,听起来还真有点儿铜锤花脸的味儿。后来我得知他患重病,看他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每次去,望着他老态、消瘦的身影,总想说点儿安慰的话,他仿佛理解了我的意思笑着对我说:“不用替我担心,我不在乎,生死由它去。”依然是沙哑、平静的语调:“等我好了,一定给你唱段拿手的《遇后·龙袍》。告诉你吧,我还和中石一块唱过呢!好像是《空城计》。”直到他住院手术,我去看时还念念不忘,要唱一段花脸戏给我听。手术后出院,病未见起色,并已失音。每次去只能相顾无言静静地对坐着,屋内只闻他那粗重的呼吸声,那情那景直到今天还历历在目。

有一次晚饭后我去看他,病的那个样儿还在看电视播放的京剧,见我来了,以手示意坐下和他一起听,那出戏因久不上演一时叫不上名称,他似乎看出来了,费了半天劲也说不出话,我摇手示意不急慢慢看,他还是拿起笔手抖得非常厉害最终写出来三个不成形却还能认出的字:《斩郑文》。看着这三个字泪水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愿让他看见我的悲切,匆忙告辞。谁料想那一走竟是永诀。

康先生仙逝已经三年,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的话,人世间尚有这么多人想着他、念着他,康先生应该叼着烟斗会心地笑了。

(下图为康殷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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