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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理念

2002-07-03 来源:光明日报 叶知秋 我有话说

如何理性地去解说诗呢?理性一点说来,诗或许是一种与人的生命之流一起流淌的一种难言的羞涩、寂寥的空旷、孤独的淡泊,一种唯有乡音才能表达的情趣,一种无法向他人直接诉说的微妙,一种纯个人性的神秘和玄奥,一种飘扬的欢乐,一种巨大的悲伤,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一种像长江大河一样波涛汹涌的激情,一种壮烈的宣言,一种正义的檄文,总之,是一种对于与生命之流一起奔流的最微妙、最动人、最内在的情思意绪的形式化产物。

诗如果真是这样的一种艺术,那么,对于我们评价诗,就有了第一个标准。这第一个标准是:一切试图表达一种普遍真理的作者不是诗人,他的作品不是艺术意义上的诗;一切用优美的语言平铺直叙一种故事、一种琐事的人不是诗人,他的作品不是艺术意义上的诗;其作品没有丝毫的节奏的作者不是诗人,其作品不是诗,而是分行的散文——因为缺少了对于“生命之流”的固有的韵律和节奏的表现。事实上,仅仅指出诗是“一种对于与生命之流一起奔流的最微妙、最动人、最内在的情思意绪的形式化产物”,并不能说真正理解了诗。灵魂是有档次的,有的人的灵魂特别卑琐渺小,有的人的灵魂却十分深广博大,可是当我们说诗是“一种对于与生命之流一起奔流的最微妙、最动人、最内在的情思意绪的形式化产物”时,只能说无论是卑鄙者还是高尚者,只要他们表达了“与生命之流一起奔流的最微妙、最动人、最内在的情思意绪”,我们就只能等而同之地统统称作为诗篇,然而,诗人有大有小,诗的档次有高有低,在诗的王国里是不能讲平等的,有的是国王,有的是大臣的话,有的则只能是臣民,甚至只能是奴隶,因此,我们仅仅认识到有些玩艺儿不是诗,是不够的,我们还必须指出什么样的诗是高品位的,哪些诗只能是低档次的。

诗的档次问题,是评价诗的第二个标准,对于诗的档次问题,我们必须从人的自我或灵魂谈起,有的人经过千百次的体验、感受、思考,始终觉得他像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利一样是绝对孤立的,连亲情关系都是有条件的,——以不能变成大甲虫为条件,从而从骨子里六亲不认,在人生的天平上永远以自己的肉体存在为衡量一切的砝码,这种人因此而切断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一切精神联系,从而只能拥有一种孤独自私、狭隘卑琐、乏味苍白的灵魂,这种人由于也可以产生“与生命之流一起奔流的最微妙、最动人、最内在的情思意绪”,从而也可以写出———就语言与意绪来说——十分精美的诗篇来,但由于其灵魂的平庸,所表达的将永远是一些细枝末节、无聊乏味的情思意绪,从而是最低档次的诗人。当然,对这种诗人称作是无聊诗人,或诗癖,或许更确切一些,而不幸的是,这种无聊诗人或诗癖,在中国当代诗人中占大多数,而且还是时髦和潮流的领导者,这直接导致了诗的滑坡和诗人比诗读者多的滑稽现象。

第二个档次的诗人是那些意识到人如果没有亲情和友情,生命则只能意味着痛苦和孤寂的人,由于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向世界打开了心灵的窗户,他们在与朋友、亲人的一体感中,在与他人的无所顾忌的交往和精神交流中,灵魂得到了丰富和充实,而任何一个丰富而充实的心灵,都意味着深刻和敏感,最容易产生丰富而深刻的情思意绪,从而他们的诗往往是内容坚实而充满温暖的,意蕴飞动而感情真挚的,是所谓人情味很浓的作品,他们的作品,往往是非常感人的,仅仅在这个档次上的诗人,在我国已经为数不是很多。

第三个档次的诗人是那些把自己的民族、国家的兴衰当作是自己的兴衰,把自己的民族、国家的荣辱当作是自己的荣辱,把自己与自己的民族、国家当作是一体的,总是为自己的民族、国家的兴旺而欢喜,为自己的民族、国家的苦难和衰落而悲痛,而流泪,是所谓与自己的民族、国家“同呼吸共命运”的人,由于他们在精神上把自己与自己的民族、国家统一起来了,从而他们的胸怀是博大的,情感是深挚的,脉搏是强劲有力的,他们往往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最敏感的神经,最深刻的大脑,最雄壮有力的喉嗓,他的民族、国家的任何成败得失,欢欣哀伤,都逃不开他们敏锐的感觉,他的民族、国家的悲伤会整个地成为他们自己的悲伤,他的民族、国家的喜悦会整个地成为他们自己的喜悦,他们发出的声音是整个民族、国家的声音,与哺育他们的江河同波,与供养他们的大地共鸣,是千百万民众的声音,能震得山河动摇,日月无光,能激起千百万人的情的滔天浪潮,能化作排山倒海、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力量,这样的诗人,就是人们普遍所谓的大诗人,但在我看来,这还不是最高档次的诗人。

最高档次的诗人,是那些已经直觉和体验到宇宙精神存在的诗人,是已经将自己的心灵与宇宙精神相接通的诗人,对他们来说,已经“宇宙即是我,我即是宇宙”,他们的心灵像宇宙一样博大,邃远,他们忧伤起来比秋天还要忧伤,他们严厉肃杀起来比冬天还要严厉肃杀,他们的欢乐比春天还要绚丽多姿,他们的热情比夏天还要蓬勃旺盛,他们平静起来比古生物化石还要沉静,他们激动起来比飓风还要强劲,他们的每天都是一种盛宴和节日,他们每天都在宇宙奥秘的温馨、微妙、趣味中徜徉,他们是真正的博爱者,不仅爱整个人类,为整个人类而忧虑而充满希望,而且爱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为秋虫的寒唱而凄凉,为柳条的嫩黄而欢唱,他们的诗就是宇宙精神的歌唱,读他们的诗就是心灵在宇宙精神中的畅游,就是灵魂对逍遥和自由的享受,就是心灵对美的直接占有和细细品尝,他们已经不止是诗人,也不止是哲人,而是诗与哲学有机结合的妙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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