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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宗英:人之初 自有梦

2002-08-13 来源: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夏欣 我有话说


黄宗英,1925年生于北京。著名电影演员,报告文学作家,上海作协会员。16岁登上话剧舞台,21岁开始拍电影,1950年起兼从事电影文学和报告文学创作。

4岁上北京第一蒙养园,就读北京笃志小学,青岛江苏路第一小学,天津广东中学、耀华中学。

记者:你们黄氏家族至少出了你和黄宗江、洛、汉四个文化界名人,尽管今天极少有像你们那样热闹的家庭背景了,但你们幼年受到的教育在今天还是很有启发性。

黄宗英:我生在一个温馨自在的家庭里,父亲在清末留学日本,崇尚自由、民主、博爱,有一套“淘气教育”的说法。他常说“不淘气的孩子将来做不成事”,所以我从小就和哥哥弟弟们一起爬树打枣、下水游泳,跳个沟、翻个墙什么的都不怵,很小就自己骑自行车上学。黄宗汉淘得让我妈受不了,让二姐带到齐鲁医学院去了。住在天津的时候,我还从二楼阳台直接爬到楼顶去看书。我的这个“淘”还帮过大哥的一位被日寇搜捕、住在我家的同学,正好领他到楼顶平台看地形。所以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也是同祖国深重的苦难、同反法西斯战争是连在一起的。

“淘气教育”再往后延伸,就是自由发展兴趣爱好。我们都特别爱读书,大哥黄宗江还带着我们自办家庭文学小报《黄金时代》。父亲喜爱戏剧,给我们埋下了根,让我们这个书香世家锣鼓家伙刀枪棍棒一应俱全,至今还留下一张江、淮、英、洛四人戴着面具的“儿戏”合影,那时是玩,阴差阳错,竟真有四人结下艺缘。人之初,自好奇,做父母的切忌压抑孩子的兴趣和好奇心。

记者:你的几个哥哥弟弟差不多都进过大学,你只读到初中,但在表演艺术和文学创作两个领域里的成就并不亚于他们,这很了不起。

黄宗英: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才华。小时候读《小妇人》,觉得自己像书中的三姐佩斯,心里想的就是做全家人的小太阳。由于父亲的早逝,家境突变,我就成了做活能手,不光织毛衣,还学会了絮棉鞋、做鞋帮、打胳巴、上滚条、帮里子,一心就想早点挣钱养家,供那四个哥哥弟弟们上学。所以16岁,我就跟随从燕京大学休学的大哥到上海“闯江湖”去了。

我老称自己所受的教育是“刘姥姥式”的———越没有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一生都对上学、对读书馋极了,最大的愿望,就是坐在课桌后面。前几年,我70多岁还到北京中医药大学自费旁听两个学期,每天6:20准时打车上学,坐在课堂上开心的不得了。我还学电脑、和冯亦代学习英语。由这种“刘姥姥式”的教育想到,我们其实不需要给学生的东西太多、太满,过多的知识也会把他们揣成精神胖墩,比胖墩更糟糕的,就是厌食症。填的太满,他会失去学习欲望。

记者:除了学习欲望,对于自学者来说,还有什么重要的?

黄宗英:习惯。谁也不能小看习惯的力量,首先是要养成读书的习惯。我有家庭环境的熏陶,也有社会环境的熏陶。我和大哥黄宗江在上海剧团里的时候,白天排戏,晚上租一个亭子间用,大哥的同学像李德伦、黄裳等好多才子住在前客堂,天天高谈阔论,我听得明白听不明白都听,困了、睡了隐隐约约还在听,我管那叫“梦教”,“梦教”的熏陶使我知不足,就到处找书看,找人问,越问越想学。排戏的时候我多演主角,出场多,但我还是抓住间隙,在后台看书。

我还有个习惯,就是把一些感兴趣的知识抄在小纸条上揣着,随时背诵。在剧团的时候,连4分钱车票也想省下来,到哪儿都是走路,就边走边背字条,要是乘车更背的欢,怕把时间浪费了。直到老了,我还保持着抓空背字条的习惯。

记者:背诵习惯的养成也需要训练。

黄宗英:我们有时过于强调“死记硬背”的不当,我看其实知识的积累离不开“记”和“背”,对低龄学生来说,“背”尤其是必要的。因为有些东西小孩子背诵起来不费什么力气,很好玩的,长大后理解起来却能事半功倍。现在有学校让小孩背诵一些古代典籍中比较上口的东西,我认为很好。舒乙办的学校就在做这样有意“背诵”的试验,这对人文教育的普及有好处。渴望学习,就会找到窍门巧记巧背。

我还觉得,在某种意义上,作家是靠记忆写东西的。前些年我患脑血栓后,许多东西都忘了,所以我现在还在想办法锤炼记忆。

记者:你和冯亦代老晚年生活还有那么多学习内容,是名副其实的“活到老,学到老”。

黄宗英:人一落生就想着做力所难及的事,一旦停止了追求,余下的就是机械的生理重复,生命就原地踏步了。我和冯亦代每年都订阅两千多块钱的报刊。到了老年,我又开始换笔,学电脑,小时候学的是学注音字母,只好在家里挂着一张“儿童学拼音图”。我现在身体不行,出门不易,在家读季羡林、费孝通二老送给我的书,补看一些有强烈责任感的作家、记者的文章。季老的《沙恭达罗》中有的外国名字我记不住,就一次次念出声。我总挣扎着想,至少要活得不能让他们这些大学者失望,明天最好不要比今天更笨,当然也不去做挡道的事。

作家离不开生活,现在我出门有困难,没法写了,我就想趁自己肺活量还可以,把以前作品录制成口语版,读给有眼疾的老人听。人之初,自有梦,学习是我永远的梦。一个梦圆了又追另一个梦。(摄影:侯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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