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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发廊情话》

2003-09-24 来源:光明日报 杨植峰 我有话说

有些小说,语言文字炉火纯青,人物勾勒精湛传神,气氛色彩亦让人身历其境,再加上陈述铺排华丽,三两行一读,即有大师气度扑面而来。但通篇读完,则头脑一片茫然,陷在心灵感知的真空里。笔者最近读完王安忆的《发廊情话》,此种感觉不幸又来了。

说起小说写作用到的十八般武艺,当今小说家中,能纯熟到王安忆程度者,笔者还没有找到。在《发廊情话》中,依次登场的人物个个都受到多角度多层次的精雕细刻。笔者把这些描写来回读了几遍,断定王安忆并非要卖弄技巧,而是她的感觉细胞确实比常人丰富,又非用高超的文字工夫把这种感觉再现出来,以至让人感觉到,在这个容量狭小的篇章里,如此排场铺张,是否有过于奢侈和浪费之嫌。

撇开恰当与否的问题不谈,王安忆再现对人物直感的能力绝对是天才的。笔者能想象她坐在发廊里,满头泡沫,透过镜子的反光,不声不响从头到脚观察她的师傅。她不仅写他头发的颜色,还写到发质很硬,更写鬓角的长短和形状。说他肤白、眉黑、鼻直,长相显“艳”,语言抑扬缠绵,内容琐碎,但形体剽悍,对比有趣。她更把笔墨用在他“白和软”的手,像女人的手但大出许多,读来让人毛骨悚然,最后写他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剪发动作。笔者闭眼一想,果然是一幅发型师的活生生写照,但表现得如此准确者,舍王安忆其谁。

接下来以为要进入正题,却见王安忆写性正浓,笔头一转,以更多的笔墨,更细的层次,兴趣盎然地勾画起两个洗头妹。她的天才发挥得愈加淋漓尽致。她从口音写起,然后说她们的发型有风尘女子的意思,眼神却直楞楞的;细看五官有几分秀气,却被木呆的表情埋没了。有点恶毒的是,她说流行的紧窄式样衣服裹在她们身上显得局促,因为她们经过户外的强度劳作,出力的部位肌肉都发达,将衣服穿走了样。然后又写她们洗发的过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工夫之老到,让人拍案叫绝。

但小说似乎仍未开始,还在费尽笔墨,写一些常来的女客,接着回头不厌其烦地刻画理发店的场景,从气味、摆设开始写起,然后像西洋音乐的回旋曲式,再把老板和洗头妹进一步刻画了一番。

读到这里,笔者已经失去耐性。出于对技巧的尊重,硬着头皮读完。结果发现,这样的描写在余下的篇幅里排山倒海而来。小说的正题,讲一个女客人在发廊里回忆自己的故事,而回忆的内容,除了交替出现上述的静态人物及场景描写外(当然是天才横溢的描写),就只是对陈旧“事实”(facts)的陈述。为了保持这种摆龙门阵似的风格,小说只有描写和叙述,基本废除了对话。

由《发廊情话》,笔者联想到王安忆近期的其他小说。这些小说有的写一家布店,有的写厨房里的各种气味,毫无例外都在展示作者的高超技巧,色香味型都至臻化境。但笔者个人感觉这些技巧是割裂的,孤立的。技巧下面没有性格,没有情感,没有紧张,没有冲突,没有解决。因为缺乏这些因素,自然也就没有进程,没有故事。换言之,小说的关键因素基本缺失,非关键因素倒无限膨胀,占据了主要位置。读来除了茫然,还能有什么收获呢?这估计同王安亿近期的艺术追求紧密关联。笔者读了一篇王安忆的访谈《我的小说是不太现实的》(钟红明),其中她说道:“总体上我的小说创作是不太现实的,我对现实不很关心,我关心的是审美,什么样的生活值得我写?就是有审美性,而现实太没有审美性了。”笔者不知这篇文章的引用是否正确,但这与她的写作实践倒是吻合的。她把生活的形式从生活的实质中剥离开来,然后用华丽的文学把生活捏造成自己想象中的东西。所以,生活的任何一个方面,到了她的笔下,只剩下外在的真实,其核心的东西都被王安忆彻底改造,变成王安忆式的生活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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