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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走在军人与诗人之间

2003-09-24 来源:光明日报 阎连科 我有话说

军人与诗,正如残酷与飘逸属于对峙的两极,只有那些富有才华的诗人才能在两极间横来度去。读到青年军旅女诗人海田的诗集《嫁给绿色》便顿生一种在荒漠中身处绿荫之下的亲切与惬意。

《嫁给绿色》收辑了海田自2000年之后的一百多首新作,这一百多首诗中,有半数都是军旅诗,或短或长,或是如月下拾叶样心随意来,或是如杜鹃啼血样意在心中,一首首地读下去,几乎每首都能给你带来情感的涟漪和震动,都能让你从心里或多或少地生出感叹和思考。使你不得不再次面对文学——诗与小说时,必须承认,一切伟大的艺术之舟,都必然是翻弄于宽阔深厚的情感之海。没有情感的艺术,只能是搁浅在沙地的旱木。如:让子弹在婴儿的酣梦里熟睡/而月光必须放慢呼吸/用士兵的眼睛/点亮夜空的繁星(《在枪膛哺育鲜花》)。用洁白的羽翼/亲吻你的嘴唇/我将飞翔的魂灵/安睡在你的肩上(《白鸽安睡在你的肩上》)。还有:我向大地索回/脆弱的羽翼/不能失却青翠的向往/请还原绿色之身/天堂拒绝昏暗和悲凉(《地狱之门》)。如此等等,这些在《嫁给绿色》中俯拾皆是的句子,也正表明诗人对军人的真挚情感,宽如阔海,也深如阔海。正是这样的情感,这样对军人真挚的爱,造就了诗人从军人到诗的度岸之舟;使诗人在军人与诗人之间能自如行走,使这样一批军旅诗,摆脱了往日军旅诗那种宏大、空荡的躯壳,进入细腻、神秘的情感隧道;反过来,也正是女诗人这样纤细的情感,密织了军旅诗往日那阳光与高歌上空的一片绿荫,使军旅诗才不致于到处都是钢枪与头盔,白骨与血渍;使我们的军旅诗在荒芜之中,总有绿野的出现,在沙漠之中,也总有甘泉流在眼前。

毫无疑问,《嫁给绿色》是新军旅诗旷日之旱间的一次收获。毫无疑问,海田是在辛茹、杜红、阮晓星和康桥等一批富有才情的军旅女诗人都收嗓歇息间走出来的又一位才情歌者。她的才华,她的情感,她的勤奋,还有她对诗的那份来自灵魂的热爱,使她能够在新军旅诗中找到独属于她的一片天空。不同于辛茹诗中的沧桑,也不同于杜红诗中的静冷,还不同于阮晓星诗中那种撕扯不断的情感纠缠。海田的军旅诗温馨、细腻,有一种微淡的糖味,读后让你在感叹中回忆一个少年的英雄梦想;让你遥望当年在硝烟中你看到的一朵鲜花;让你捕捉军旅人生那艰辛中失落的一些笑声与苦痛。如《生命的穿行》、《鸽子泉》、《跟着你走》、《嫁给绿色》、《为你上妆》、《遥望战争》等等,这些诗作,无不带着诗人的爱,而走入军人的心灵;带着诗人笔尖下含糖的泪水滴入军人的人生;带着女性独有的温情,氤氲在军营和那些年轻的生命之中。

当然,我们还可以从《嫁给绿色》中读出一种束缚来,如同放飞的鸽子在军营中害怕撞到枪林一样。这种束缚,这种因了束缚而略显了单纯的单调,其实正是几十年来军旅诗给后人留下的无形的箍圈。是诗人的经验与思想受制当代主流军旅诗强大话语的暗示和支配;是理念对情感的制约。显然,诗人已经明确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正因为这样,整个《嫁给绿色》中才充满了这种情感对意识的突围与矛盾。也正是这种突围与矛盾,也才显示这一批军旅诗的珍贵与价值。我们不能强求诗人像在诗集的后半部分那些爱情诗中样痛快淋漓地在军旅诗中表达自己的情感,像写其他的情感诗样用泣血的诗句吟唱军人的情感与心灵,不能像抒写泪水从背后浸透脊梁/疼痛撒开无语的网/轻轻打捞你一路的疼痛/把凝固的伤痕悄悄收藏(《泪水从背后浸透脊梁》)样来抒写军旅的人生。不奢望诗人像写《芳香的目光》、《跟你远行》、《在你的梦呓中起舞》、《祈祷》等这些充满了才华的伤感和忧伤的疼痛之类的诗篇样来写军旅诗章。但是,《嫁给绿色》毕竟让我们看到了诗人欲要走出箍圈之围的勇气,让我们看到了徘徊中的期冀与希望。

诗人战胜军人,那是诗的胜利;军人战胜诗人,那是战场的胜利。能够游走在军人与诗人之间,那已经是一种出众的才华,然在许多时候,对于军旅诗,才华需要勇气和坦荡的帮助,才能打开诗歌的凯旋之门。《嫁给绿色》尝试了这一点,也证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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