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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春运·民工潮

文心走笔
2004-02-04 来源:光明日报 张曼菱 我有话说

还在我求学北国的时候,海鸥就选择了昆明。记得归来过春节,见翠湖与南盘江上白羽翔集,其祥瑞之兆,可与“燕山雪花大如席”媲美。心中无限感动。

当年曾由我背着去观鸥的小侄,今已又到京城求学。而海鸥依旧年年赴约春城,对于昆明人,已经熟悉得像是年年回家赶除夕的游子一般。

然不知有几人想过,年年白羽如雪缀故园,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鸥不同”。今年所来之鸥,已非往岁曾来之鸥。人们尽享白鸥临城之喜悦,可曾想过,这些欢叫的天使,从西伯利亚起飞,一路中寒风千里,群起群落。如遇自然暴力,或饥饿或受伤,就有多少只鸥鸟从空中队伍里坠落。那浩荡的鸥群整体,亦不可能因为伤亡而停留,改变它们的行程。

那鸥鸟一样也有子女父母兄弟姐妹,无论落伍者是老是少,一旦失去,再无回返,岂不悲痛凄离?鸥们在昆明停留的安乐生活又何其短暂。正所谓“欢聚苦短离别多”。

到“春城无处不飞花”时,正是鸥鸟们离别滇池之日。陶醉在春光中的人们,时常忽视了白羽之友的离去。送别海鸥的人已没有迎接它们的人多。“得到了的就不再稀罕”,此人之常病。鸥们却像一支远征军,毅然北回。它们又冲向大气流,在晴空暴雨中日夜兼程。那北去的路上,又会有多少衰弱和大意的鸟儿失落。

海鸥并不因为这生存道路的艰辛和无情,而终止它的飞行。因为对于它们,没有飞行也就没有生命。北国与南方终究何处为家?它们不必思虑。它们生而是为着飞行的。这是勇敢者的生命哲学。中国古人说“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正可送给这些可爱可敬的鸟儿。

那与鸥同名的小侄回家过年,说起一路上大学生们群聚于硬座车,在座位的旁边挤满了民工们。似为同龄之人。无论是打工求学,皆是一颗似箭的归心。其云集流动之势,正如海鸥之群移。

想来,年年“春运大潮”,唯我中国有此壮观。春运,运送的是一颗颗“中国心”,故土情。我20年在外飘零,异国他乡滋味尽尝。年年期待着,那一声鞭炮炸如霹雳,惊鬼神肺腑。年年到那一刻,不见亲人誓不休。而众多民工离乡背井,南来北往,正如鸥群之壮举,蕴含着中国式生命的希望和勇气,经历着无数的艰苦与辛酸。人能惜鸥,何不惜人?

“几家欢乐几家愁”的事情,虽是世道难免。但今年所爆出之“民工讨工资”事件,却掀开了一页社会档案。人气之年重人权。想那些拖欠工人数年工资的老板与官员们,也是要回家过年,也要等待亲人团圆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却一面又造成千万人有家难归的悬案。己一人,一家过年,岂可心安?政府在岁末之际,关注民工情急,堪为中国社会进步和彰显人文关怀的一大标志。

民工不能得到“按劳取酬”之待遇,所影响的不只是民工利益,而是社会的整体利益。民工讨工资,与“作家要版权”同样神圣。有了政府干预,法律行动,还应该得到社会广泛的人道援助。包括舆论与传媒。

愿海鸥、民工与我们大家都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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