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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载辛苦为校书

2005-04-0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陈诏 我有话说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最近出版了梅节先生五十万字的《〈金瓶梅词话〉校读记》,受到学术界和出版界很高的评价。梅节先生从八十年代中校勘、整理《金瓶梅

词话》,参考明清和近人版本数十种,书籍四百四十种,二十年间三易其稿,出版了“全校本”、“重校本”、“三校定本”等三个本子,改正原本错误上万处,使《词话》恢复鲜活流畅的话本风貌。《〈金瓶梅词话〉校读记》,是梅节先生校勘《金瓶梅词话》的“副产品”,体现了他廿载辛劳和心血结晶,是研读《金瓶梅》必备之书。

校勘是国学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古人说:“校书如扫落叶。”盖古书流传下来,难免讹误衍夺,常有校不胜校,改不胜改之虞。所以做这一工作的人,常常殚精竭力,兀兀穷年,是最艰难最辛苦的。

且说《金瓶梅》号称“第一奇书”,不但由于它反映社会、刻画人物的文字精妙,语言鲜活,更由于它的原始底本是民间艺人的说唱材料,加上广泛流传后遭到不断的窜改、增删和错乱,因此它不仅以杰出的写实小说闻名,而且也以难读难懂著称。虽然自从它传世以后,历经很多文人、墨客,包括著名作家和出版商一次又一次地校阅审定,但全面的订正工作至今仍未完成。这中间,我们不能不提到梅节先生花了近二十年时间,三校《金瓶梅词话》的功绩。

梅节先生原名梅挺秀,广东台山人,北京大学毕业后从事新闻工作多年。七十年代末寓居香港,以研究《红楼梦》自娱,曾与马力合著出版《红学耦耕录》一书传诵于红学界。1986年6月,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在哈尔滨召开期间,我与他第一次会面就一见如故。我们共同的观点是:自从胡适首创“新红学”以来,有关《红楼梦》的主题思想、人物研究、写作技巧、词语考释、作者生平、版本源流等问题都大致已有眉目,各地红学人才济济,研讨蔚然成风;相反,与《红楼梦》伯仲之间的《金瓶梅》却至今仍问津者寥寥,好像还是一块荒芜的处女地。我们为什么不舍此而就彼呢?所以从这次研讨会后,我与他不断书信往返,大大加快了研究《金瓶梅》的步伐。同年十二月,我到香港探亲,带了一篇题为《金瓶梅―――嘉靖时期的影射小说》的论文,请梅先生指正,承蒙他推荐给香港《中报月刊》,于翌年二月号发表。同时,我知道他已经接受一家出版社的委托,正在汇集、研究《金瓶梅词话》的各种版本,决心把这部书重新校点一遍,搞出一部比较可读、比较接近原著的本子来。他每天从早上九时到晚上十一时,几乎整天伏在书桌,埋头校读,没有周日和假期。或一两天校一回,或三五天校一回。遇疑难问题,或翻遍群书,一无所获;或冥思苦想,绕室彷徨。此中甘苦,真是一言难尽。

经过两年多时间的苦干,梅节先生血汗凝成的《金瓶梅词话》(全校本)终于出版了,并在第一时间把样书寄给我。我捧读之余,不能不佩服他取材之广、用力之深。主要的感觉是,过去那种疙里疙瘩、似懂非懂的词句,经过梅节先生的校改和梳理似乎都通顺了,好懂了。据统计,“全校本”校改之处共有五千余条之多,这就使得它成为了《金瓶梅》版本系统中一个有独立地位的本子而受到学术界和读书界的注目。

全校本虽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梅节先生并不满足。他不间断地继续校勘,继续寻找瑕疵,终于又发现漏校误校一千多处,决定再作一次重校。同时他又觉得有些词语不易理解,也是阅读中的“拦路虎”,需要做些注释,放在每一回的末尾。于是他来信希望我与他合作。他拿出一份样稿,即以第一回为例,需要校改的地方就有八十二处之多(在北京图书馆出版社新近出版的梅节先生所著《〈金瓶梅词话〉校读记》中第一回的校改已增至110处),每一处都引经据典,说明校改的道理。如此推算,一部《金瓶梅词话》大约要校改近万处。至于注释,也是一个无底洞,至少也要注几千条。总之,工程浩繁,令人望而生畏。而我当时还在报社工作,白天上班,只有晚上才能垦种些“自留地”,何况,年逾花甲,精力不济,更没有校勘的经验。最后只能答应他做第一回到第五十回的注释(第五十一回至第一百回后来邀请复旦大学黄霖教授担任)。其实,这部分工作最后仍由梅节先生增删审定,有些条目还是他自己动手写的。

从1988年开始,到1992年结束,经过四年的努力,梅节先生完成了《金瓶梅词话》的重校工作。“重校本”对“全校本”作了一次重大的清理,改正错误达一千多处。

经过两次校订,梅节先生的名字已不胫而走。山西有一位青年书法家陈少卿先生,自告奋勇,愿意以恭正的小楷书写梅节先生的校本,并建议出成线装书。梅节先生目验陈少卿的小楷,发现确实秀美工整,功力不凡,竟然再一次点燃起三校《金瓶梅词话》的热情,一方面与陈少卿签约,一方面把印刷任务交给浙江富阳华宝斋古籍印刷厂。在此期间,梅节先生进一步扩大校勘参考书的范围,除了郑振铎、施蛰存、刘本栋、增文智、戴鸿森、白维国、卜键等专家的校点本外,还吸收了民国时期存宝斋印行的《绘图真本金瓶梅》和卿云图书公司印行的《古本金瓶梅》,以求博收广搜,择善而从。“三校定本”分装两函共二十册,于1999年由富阳华宝斋古籍印刷厂精印二百部,主要向海外发行。我又蒙梅节先生惠赐一部。听说这种线装本很受海外读者欢迎,不多久就销售一空。可是梅节先生仍校雠不止,继续发现一些问题,主要是抄写者的笔误和衍夺。为此,他又用?笔一一改正,再付华宝斋以?墨两色套印一百五十部。

总的来说,梅节先生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三次校勘整理《金瓶梅词话》,校正错误万余处,得《校读记》七千四百多条。这一事迹虽然不能称为大工程、大事业,但在商品经济席卷全球,文化事业日渐衰微的今天,他的这种精神确也难能可贵,值得我辈借鉴效仿。

例如:锲而不舍,持之以恒,是梅节先生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校勘过《金瓶梅词话》的人并不少,但由于用说书人口语写成,有大量简笔字、生造字、谐音字、错别字的《词话》底本实在讹误太甚,任何人的校勘想毕其功于一役是很难奏效的。梅节先生是一而再、再而三,长时间地执着校读才有今天的成就。应该说,这是毅力的胜利,意志的胜利。

又如:不自满、不隐瞒自己的缺点,不断总结经验教训,这是他战胜困难、精益求精的关键。我们且看《重校本出版说明》:梅节先生把“全校本”中漏校误校之处一一举例,毫无保留地公诸于众,以这种自揭己短、不怕出丑的做法感染读者,让读者提高识别能力,参与校正行列,使错别字无处藏身。

再如:对引用前人的版本和研究成果,对帮助过校点的友人一一记录,不夺人之功,不掠人之美,这也是梅节先生的一贯作风。如“全校本”前言中,除了列举引用参考各种《金瓶梅》版本外,还提到了王修龄、许桂林、冯统一等五位专家学者的友情协助。“重校本”前言中又提到吸收刘本栋、戴鸿森、白维国等六位专家的最新研究成果。“三校定本”前言中,再增补了姚灵犀、魏子云、李申、张惠英、张鸿魁、蔡敦勇等专家的大名,颇有惟恐遗漏之概。现在学术界剽窃抄袭成风,引用他人材料,多数都不具姓名,据为己有。像梅节先生这样的谦谦君子,“一是一,二是二”,已经是很少见了。

(陈诏,原《解放日报》副刊编辑,著名红学家、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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