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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卷竟何往 东去伤心路

2006-04-0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钱婉约 我有话说

日本近代学者内藤湖南曾作四首七绝诗,分别记述了他三万余册古籍善本藏书中最为珍贵的四种宝籍:宋绍兴九年刊《毛诗正义单疏本》、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日本平安朝写本《春秋经传集解》残篇及北宋

刊本《史记集解》残本。诗中有“奇篇只合属吾曹”、“书生此处足称豪”的句子,今天读来,那种坐拥千古孤本、堪抵南面君王的自得自负之情,仍然扑面而来。以上所咏及的四种珍本,都被日本文部省确认为“日本国宝”级重要文物。其中除了平安朝写本《春秋经传集解》残篇外,其他三种均为在中国亦堪称稀世珍宝的中国古籍善本。

晚清、民国年间,是中国古籍流入日本的一个重要时期,它构成了近代中日文化交流的一个重要侧面。一般来说,近代中日书籍交流之路的打通当在甲午战争之后。进入20世纪,逐渐形成了一定的规模。这一时期,内藤湖南、田中庆太郎、长泽规矩也是三位有代表性的来华访书学人。

内藤湖南(1866―1934),本名内藤虎次郎,今日本秋田县人,是日本近代中国学的开创者和重要学者之一。他一生曾先后九次来中国进行社会考察、学术访问等,而访书更是其主要目的。

猎取沈阳故宫的满蒙文档案文书,是内藤一生访书收书活动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近代日本中国学满蒙史研究领域内的重大事件。沈阳即当时的奉天,1912年内藤湖南写下《奉天访书谈》专记当时访书之事。

1902年,在奉天喇嘛教寺庙黄寺中,内藤发现了他自称是“东洋学上非常的宝物”――《蒙文大藏经》,以及其他满洲史料。1905年,他再次来到奉天,请日本军方出面,强行压价买下了黄寺收藏的明代写本金字《蒙文大藏经》,还有此行于北塔(奉天城北郊法轮寺)新发现的《满文大藏经》,一起带回日本。这两部满、蒙文藏经,藏于东京大学,后于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中被烧毁。

对内藤来说,奉天访书的最重大收获是在1912年。这次他是受京都大学委托专程赴奉天,拍摄故宫宫殿内珍藏的清朝史料的。从3月23日到5月17日,整整八个星期,他如愿以偿地拍下了《满文老档》与《五体清文鉴》。《满文老档》是研究满洲开发史的最重要的史料,对日本满洲史研究的建立、发展起到了关键作用。《五体清文鉴》,是清朝满、藏、蒙古、维吾尔、汉五大民族的文字辞书。由康熙敕修,乾隆年间陆续成书。最早是满、汉对照,后加入蒙、藏文,最后加入维吾尔文,完善为《五体清文鉴》。此书只以抄本传世,藏于北京及奉天的宫殿中。它既有语言学上的实用价值,又有历史研究上的文献价值。

此行访书,除以上拍摄外,还雇佣中国人,在文溯阁抄录了《四库全书》中的一部分珍本。

田中庆太郎(1880―1951)是日本有名的汉籍书店文求堂的老板。文求堂是东京第一个,也是最有规模的中国典籍书画的专门书店。

1908年至1911年这三四年田中是在北京度过的,他在北京购房居住,一面向当地的文人学者、版本学家等请教汉文化知识,研修汉籍版本,一面全力发掘、购进善本珍籍。在这一阶段,田中通过公开的和不公开的方式,购买了包括甲骨文、敦煌经卷、《永乐大典》散本在内的众多珍贵古籍。这些东西部分直接转卖给熟识的学者教授,主要的则通过书店出售。

田中庆太郎对于中国古籍版本的鉴别能力,在日本中国学界是有口皆碑的。依靠这一基本功,他为日本搜求买入了不少珍籍善本。在1928年―1929年间,文求堂曾发行《文求堂善本书目》,汇集了当时文求堂收有的约120种中国古籍善本的图版及简单说明。文求堂还每年发行一册《文求堂书目》,是书店的售书书目。内藤湖南收藏的如今被法定为“日本国宝”的北宋刊本《史记集解》残本58卷,便是1915年通过田中庆太郎文求堂,用巨资购得的。就像琉璃厂书店是民国期间中国学者们的俱乐部一样,文求堂也吸引了东京地区的中国研究专家,他们经常在这里看书、买书、谈书,使这里成了中国学研究的信息交换点。到日本游历考察的中国学者,如董康、傅增湘、张元济等一流的版本学家,都到过文求堂,与田中熟识。此外,郭沫若、鲁迅、郁达志、傅抱石等人,或是留学日本期间,或是流亡日本期间,也常常出入文求堂。

长泽规矩也(1902―1980),日本学术界称其为“书志学家”、“图书学家”,对应于中国学术界的术语,大致为“版本学家”、“目录学家”,或总称为“文献学家”。他曾先后为静嘉堂文库等三十多家藏书单位整理和汉古籍,堪称日本近代文献学第一人。

从1927年到1932年的六年中,长泽或是得到外务省文化事业部的资助,或是受静嘉堂文库的派遣,每年都有两三个月或近半年,前往中国,盘桓北京,跋涉于扬州、南京、苏州、上海、杭州等地,调查书业行情,以专家的眼光和超越个人的财力,大批购买中国珍籍善本。

由于长泽的精于识书和购书,他每次赴中国,也常常受到友人的请托,代为购买某种珍籍。如他曾受杏雨书屋主人武田长兵卫的委托,在琉璃厂书店廉价地替他买到了宋版的医书。当他把书带回日本之后,北京图书馆方面获知这一事情。由此,长泽被作为善本外流的主要监视对象受到中国方面的警惕和关注。在他再来中国时,北京图书馆就专门委派人员,在长泽购书旅程的杭州、南京、苏州等沿线,一路抢先地走在前,严防好书落入长泽之手。但颇让长泽得意的是,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仍然不无收获:在苏州意外廉价地买到了在日本极为罕见的金陵小字本《本草纲目》,以及日本复刻宋刊本《千金方》。

1926年至1936年长泽任静嘉堂文库干事,主要从事编目工作。因此,1927年以后的历次来华访书购书,也同时为静嘉堂文库采购书籍。其中,买书最多的是1928年,共为静嘉堂文库买入各种汉籍349部。

除以上三人的访书活动之外,特别值得一提的还有1907年的“?宋楼事件”。简述于下:?宋楼及十万卷楼、守先阁俱为浙江归安陆心源(1834-1894)毕生营建的藏书处,是我国近代四大藏书楼之一。三处藏书共达二十万卷以上,其中有许多宋、元版珍籍,还有许多《四库全书》未收书籍。?宋楼就是专门收藏宋元刊本和名人手抄、手校秘籍的,十万卷楼收藏明以后的秘本及精抄精校本。守先阁则收藏一般性图书,编号上架,供人阅览。陆心源去世后,其子陆树藩不能如父亲一样护惜图书,藏书渐渐被损坏和尘封,加上陆氏家道中落,亏欠巨款。这些情况正好被1905至1906年间在江南游历的日本学者岛田翰得知,他被破例允许数次登上?宋楼,了解到这些书的珍贵。他深知,日本收藏中国古籍,经部比较齐全,子部也有一些善本,惟史部和集部书很少。心想如能使日本买下陆氏藏书,那么,日本所拥有的四部书就相当完备了。因此,他一方面与陆树藩讨价还价,从陆氏索要的50万元,减价到35万元、25万元;一方面又努力在日本联系买主,终与三菱财团谈妥。1907年4月,日本三菱财团以10万元从陆树藩手里将三处藏书全部买走,运归日本,藏于东京骏河台的静嘉堂文库。岛田翰有《?宋楼藏书源流记》,记此事原委甚详。

日本近代的来华访书,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它既是中日学术关系史、文化交流史上重要的一页,也是近代中日两国从合作到战争的社会政治的一个缩影。从中国方面说,秘籍被盗、珍本外流,无论用气愤、悔恨、屈辱等词汇,都难以表达历史留给我们的回味和启示。

《日本学人中国访书记》

钱婉约、宋炎辑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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