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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长征与花季

2006-10-20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蒋巍 我有话说

这是矗立于岁月深处的一群美丽雕像。

每当聆听她们回望她们感念她们,我就无比激动。她们是战争中的女孩,又是革命中的斗士、长征中的战士、屠刀下的烈士。尽管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距离今天已经十分遥远,但那个时代的精神不应该遥远。在那个时代,中华民族的命运最为危机和惨烈,而中华民族的精神却抵达空

前的壮丽和伟大。

这些女性似乎没有花季,苦难和战争像遮天蔽日、地动山摇的巨大风暴,扫荡了她们青春年华中的阳光绿地,并把四万万中国人民推进死亡和血泊之中。尤其对千千万万个贫苦女孩来说,战争终结了她们从祖辈那儿承继下来的古老的苦难,却开始了另一种更为悲壮的征程――为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而流血牺牲。面对革命与使命、杀戮与死亡、战争与爱情,这些女性以大无畏的精神和更加炽烈的爱,创造了自己的花季。

浴血奋战的女将军:张琴秋

蛮荒苍凉的大西北,风雪狂啸之夜,嘶杀声枪炮声马蹄声响彻山野,一大群弹尽粮绝的红军在逃难。时任西路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部长,已怀孕9个月的张琴秋满面尘灰,骑在马上随部队仓皇突围,破碎的灰军装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后,为“打通国际路线,争取国际援助”,中央军委派出以徐向前为总指挥的2万余名西路军将士挺进西北,不幸在甘肃河西走廊遭遇西北军阀马步芳、马步青部的铁血围剿。那是1937年1月的一天深夜,部队正在奔逃之际,张琴秋腹中一阵剧痛,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随队军医赶紧叫几位战士打开背包,用双手举起被子,将张琴秋围拢在里面。荒野寒冬,杀声如潮,弹飞如蝗,几米之外就有战士不断中弹倒下。军医匆匆为张琴秋接了生,可在严寒中没几分钟,婴儿软绵绵的身子就没了热气。战士们把泪流满面的张琴秋扶上马,继续突围。很快,敌军大批马队呼啸而来,把西路军残部冲得七零八落,产后的张琴秋再无力奔逃,孤零零地靠在一块山岩后面歇息。天渐渐亮了,她纵目望去,见山坡上下红军战士尸横遍野,敌军马队来往驰骋,禁不住泪水纵横。刹那间,这一生的经历潮水般从眼前涌过……

江南水乡,大运河畔,浙江省桐乡县石门镇那座白墙乌瓦、老树成荫的地主家大宅院,一定还记得这个小圆脸大眼睛的女孩。五四运动的狂飙怒潮,悄悄传阅的进步书报,把张琴秋引入大革命浪潮。1924年入党,与茅盾的胞弟、共产党员沈泽民结为伴侣。1925年,和邓小平、张闻天、王稼祥、杨尚昆等一大批中国精英人物赴莫斯科中山大学读书。1931年回国,成为苏区著名红军女将领,曾率五百农妇缴过一团白匪的枪。1935年,她作为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团长,随军参加长征,一路负责运送弹药、伤员和其他军需物资,并不时与主力部队并肩阻击敌军,战功卓著。因张国焘的错误领导,她率妇女独立团与红四方面军的将士三过草地两过雪山,枪林弹雨中多次侥幸躲过死神的魔爪……

可这次,在大西北的荒野上完全陷入了绝境!与其被俘受辱,不如就此了结,时年32岁的张琴秋举起手枪,扣动了扳机。砰!她浑身一震,是一声空响,枪里没子弹了。

两天后,张琴秋被俘。受审时,她称自己叫“苟秀英”,为了混饭吃,跑到红军里当了伙夫。敌军早已得知,红军西路军最大的官,男的叫徐向前,女的叫张琴秋,而且张琴秋是红军中有模有样的大知识分子,会讲五国语言。敌军官见眼前这个女人蓬头垢面,满头苍发,没在意,挥挥手把她送回俘虏大队,后押送到西宁羊毛厂当苦工。1937年“七七事变”后,张琴秋被押送至南京“首都反省院”继续关押,后经周恩来、叶剑英出面营救,终于转赴延安。

1940年三八节,延安中国女子大学举行盛大庆祝活动,毛泽东、朱德出席了大会。数百名女大学生第一次穿上自己缝制的灰色“列宁服”,每人还在衣领和袖口缝上了白色假领和袖边,远远望去好像都穿了一件洁白的衬衣。时任女大教务长的张琴秋致开幕词,联欢会上,她还做了一次奇特精彩的交谊舞表演。她穿的是白衣红裙黑布鞋,男舞伴是身穿西装的稻草人。在冼星海、郑律成、时乐?这些大音乐家的伴奏之下,张琴秋抱着稻草人,手舞足蹈,前俯后仰,引得毛泽东和全场观众大笑不已。因前夫沈泽民早已因病去世,1943年,39岁的张琴秋又与苏井观在延安结婚,战友们笑着在其窑洞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两个老家伙,一对新夫妻”。解放后,张琴秋出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贡献卓著,口碑极佳。“文革”中因不堪忍受“造反派”的折磨、侮辱,一生刚烈的巾帼英雄张琴秋在纺织部跳楼自杀,时年64岁。

出师未捷身先死:沈霞

1940年5月,一桩新闻轰动了重庆和延安:大文豪茅盾携夫人、女儿沈霞、儿子沈霜,到了延安。几个月下来,茅盾对延安印象颇佳,想把两个孩子留下来锻炼锻炼,特别是他弟弟沈泽民的遗孀张琴秋时任延安女子大学教务长,对孩子也可有所照顾。茅盾临行时,张琴秋陪他到毛主席那里辞行,茅盾激动地说:“我把两个孩子交给党了,请党教育他们吧。”毛泽东风趣地说:“你把两个‘包袱’扔在这里,可以轻装上阵了。”

沈霞,1921年生,在家里一向娇生惯养,身体很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进延安女子大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吃小米饭就呛得直流眼泪,晚上睡的是从家里带去的鸭绒睡袋,窑洞里那些贫困出身的女战士哪儿见过这东西,钻进去一试,都喊这么轻飘飘的东西,好暖和!沈霞带到延安两箱子书,不少是英文原版,她读英文版的《安娜・卡列尼娜》,泪珠儿成串往下掉,吓得周围女孩不知怎么哄她才好。

这期间,张琴秋一直给予沈霞亲切的关怀和教诲。3年后,张琴秋写信给茅盾夫妇说,沈霞已从女大毕业,现在中央编译局俄语训练班学习,入了党。“现在大不相同了,过去依靠妈妈的许多事情,现在都是自己动手来做。身体也锻炼好了,长胖了……”

1945年抗战胜利后,我党要派大批干部挺进东北,急需俄语人才。已经成长为坚定革命者的沈霞报了名,可这时她已怀孕两个多月,长途跋涉显然不行。沈霞决定立即做人工流产手术,以便赶上去东北的队伍。她的丈夫肖逸不同意,请出张琴秋帮着做劝阻工作。张琴秋对沈霞说,革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再去东北吧,带孩子不方便,可以交给她帮着带。沈霞执意不从,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再用7个月时间继续怀胎,然后还要费时间费精神带孩子,不如用两个星期时间做人流手术,这样稍事休息就可以及时跟部队去东北,马上投入工作……

想到东北战场急需用人,想到自己在大西北冰天雪地中分娩、导致婴儿夭折的痛苦经历,张琴秋勉强同意了。8月17日,沈霞在延安和平医院做了手术。19日早晨,张琴秋动身去医院看望沈霞,但因山洪暴发,延河水猛涨,只能站在河边,望着浊浪滚滚的河水一筹莫展。就在这天上午,沈霞感到呼吸困难,腹部胀痛,不久发生休克,上午11时经抢救无效,年仅24岁的沈霞溘然长逝。经解剖检查发现,这一事故的直接原因是手术前后消毒不严,导致刀口和体内严重感染。

化剑为笔写春秋:王定国

王定国,前额饱满,细眉细眼,矮矮的个子,可以想见年轻时是袖珍型的秀丽女子。1915年,她出生于四川省一个贫苦农民家庭,童年时就过早地担起生活的重担,每天都去一家卖担担面的小店推磨十几个小时。两个弟弟五六岁时就卖给别的人家。后来家乡闹起了红军,王定国从扛红缨枪耍大刀片,再到骑马打枪呐喊冲锋,渐渐成长为一名著名的红军女将,长征时竟然成了红四方面军的一个营长。同样因为张国焘的路线错误,王定国也曾两过雪山三过草地。她屡经血战而又“刀枪不入”,以“子弹见了她绕着走”的“福将”而闻名军中。过草地时,有一次王定国差点陷入泥沼中,幸亏张琴秋及时拍马赶到,让她紧紧抓住马尾巴,把她拖出了泥沼。

到达延安后,王定国奉命参加西路军。西征惨败后,随大批红军战俘,被马步芳部下押送到西宁做苦工,其间被枪杀和病死的红军战士不计其数(解放后,从西宁3个埋葬和活埋红军战俘的大坑中,挖掘出1700余具遗骸)。马步芳为平息全国人民的抗议,假装组织了一个“战俘剧团”,不时搞搞演出以欺骗舆论。胆大心细、勇敢机敏的王定国被选进“剧团”后,秘密办的第一件地下工作,就是把化名“苟秀英”的张琴秋当做做饭“老妈子”召进剧团伙房,以便尽一切可能掩护张琴秋的身份。张琴秋被押到南京后,王定国也化装成农村苦婆叫化子,设法逃离西宁,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延安。

1937年,党组织派人找王定国谈话,说咱们延安的老革命谢觉哉“身肩重任,工作很忙,身边又没个人照顾,希望你能过去,同谢老一起生活,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好谢老的身体。”王定国是共产党救出的苦娃子,只要是党交办的事情,没二话。她笔直立正敬个礼说:“是,保证完成任务!”组织上就这样把“爱情”派给王定国,王定国也就打起背包,肩负起“把爱情献给革命”的重任,壮志满怀地走上“谢夫人”的战斗岗位。谢老见了开朗活泼、娇小玲珑的王定国,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两人很快结了婚,那年王定国22岁,谢老54岁。后来的岁月里,谢老对她恩爱有加,并一直帮助她学文化学知识。时至今日,王定国出了数本文集,能画一手劲拔的墨竹,诗词也颇有韵味,当年大字不识的苦娃子,俨然一大文化人了。1979年王定国有一首七律赠邓小平、卓琳同志:“神州正是风光俏,访美归来誉更高。胸怀宏图为四化,眼观现代起新潮。诛伐恶霸联谊广,说服人心彻九霄。莫道贤能均已往,英才应是看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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