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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沧桑一卷书

2007-06-09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祝伟坡 我有话说

玉民曾多次与我说过,恩格斯在《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终结》里,总结了费尔巴哈在历史观上为什么始终没有迈出唯心主义的门槛,就是因为他晚年住

在穷乡僻壤,没有在和他智力相当的人们的友好与敌对的接触中发展他的思想。这个意思,他也多次对我们的晚辈说起,一方面是鼓励他们勇敢地走出去见世面,开阔眼界,提高思想境界;另一方面,也多少暗含了对我们这一代人的人生经历的某种喻说和感叹。

玉民生于1934年,长我一岁。原籍河北获鹿县(今鹿泉市)。解放前,家境一贫如洗,靠兄长勤俭持家,支持他上学读书。玉民从小敏而好学,1950年师范毕业,刚16岁就在本县当小学教师。由于爱好文学,业余时间开始练习写作,以后不断在报刊发表作品。1956年夏天,参加了河北省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同年,考入河北天津师范学院,和我同在一个小班。由于我们俩的经历大致相同:都是来自农村,都是幼年丧父,家境贫寒,都是师范毕业,作过小学教师,都是入学前刚入党的中共预备党员,共同语言比较多,所以很快成为同窗好友。

玉民由于学习成绩优异,1960年暑期毕业留校工作。当年9月,学校送他到北京大学进修中国文学史,师从著名学者林庚教授,并多次听过王力和吴组缃教授的课。玉民的学术水平本来在我们上下级同学中就是公认的,现在又亲炙名师,学术上自然更是日见精进,在我们同学们中就益显突出。

1964年11月,《光明日报》发表了著名翻译家、中国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袁可嘉同志论述“拜伦和拜伦式英雄”的文章。文中表述了这样一种观点:资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进步思想,符合资产阶级革命潮流的反抗精神,不是以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为基础的,个人主义对资产阶级革命说来也是反动的,是不符合资产阶级利益的。玉民认为这种观点不妥,投书《光明日报》,与之商榷,袁可嘉著文反驳。于是一场讨论在《光明日报》上展开。这场讨论历时四个多月,参加讨论者大部分支持玉民的观点。最后,编辑部请玉民针对这场讨论中提出的问题再写篇东西,这就是发表在1965年4月11日《光明日报》的《西方文学遗产与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一文,此文事实上被作为这场讨论的总结。这个问题,今天看来还可以继续讨论。但玉民善于思考问题的精神和他当年的学术水平,由此可见。

玉民特别勤奋,即使在“文革”大动乱中,别人都在搞大串连、大辩论,或者逍遥自乐,打牌下棋,他却不避寒暑,昼夜苦读。他博览群书,刻苦钻研。凡是他探讨的问题,总要把它的来龙去脉、方方面面都搞清楚,从中悟出新的道理。他思想敏锐,善于捕捉现实中的问题。但是,他又绝不是那种书呆子,更不把学术当做升官发财的工具。我们都受时代的局限,我们的思想也都是时代的产物。但玉民在某种程度上超出了这种局限,走到了我们前面。

改革开放以来,玉民精神勃发,更加勤奋笔耕,积极参与了理论战线正本清源和拨乱反正的工作,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红旗》杂志等重要报刊发表理论文章。同时,还主持编写了《新编政治经济学》等论著。

玉民作为一个学者,自觉运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和方法,捕捉理论界带有根本性的问题,勇于在理论上开拓创新。“文革”结束不久,他针对一些人热衷于宣传封建主义的“民主性精华”,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视资本主义为洪水猛兽,撰写了《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较早地提出了正确对待和学习资本主义文明的问题。此文1980年9月1日在《光明日报》发表后,《人民日报》、《新华月报》马上全文转载。这篇文章不仅对当时的思想解放运动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就是在今天仍有重要的现实意义。90年代初,玉民撰写的《实事求是的哲学思考》一文,在理论界第一次明确提出:实事求是并不是一个抽象的原则和简单的出发点,而是一个艰难的历史过程,是一个很不容易达到的充满矛盾的目标。要真正做到实事求是,要求主体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不具备一定的条件,就是你整天泡在实际中,也不会做到实事求是。这篇文章在《光明日报》发表后,《新华文摘》也是全文转载,对于当时人们加深对党的思想路线的认识,产生了积极的影响。这本书中的不少文章,都是这样有分量、有影响的,而且有历史意义和理论价值的。

从总体上说,玉民并不是研究某一学科的专家,而是视野广阔的学者。他长期在党的理论宣传部门工作,曾担任过重要的理论宣传职务。他不仅在哲学、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方面有一定的造诣,同时,还对教育学、宗教学、法学等领域的某些问题作了较深入的探讨。近年来,他虽已退休,但老骥伏枥,壮心不已,仍不时写出有新意、有深度的文章,发表在不同的报刊上。玉民的许多重要文章在撰写前,大都有意识地与有关同志讨论、切磋,写出后又诚恳征求别人的意见。不论是内容观点,还是行文字句,只要别人指出不妥之处,他都欣然采纳。这其实是做学问的好传统,可惜现在一些年轻人已经丢掉了。

玉民可以说是我们这一代人(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这一群体的代表。他达到的学术高度和思想高度,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就是我们这一群体(这个时代的中国地方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一般所能达到的高度;同样,他身上的局限,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我们这一群体所共有的。正因为他涉及的领域比较宽泛,所以也就很难在某一专业领域有更深入的、独特的建树。但这主要并不是他的原因。这一代人,谁不是在“服从”组织安排中倏忽几十年,个人能有多大的自主?我们这一代大学生,当年上大学,许多时间花在搞运动;而就我们学校这些同学来说,毕业后绝大多数又在中小城市,即使在改革开放后,学术视野也很狭窄。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无须讳言,也没法回避。但是,并不是这一代、这一群体的所有人都有《青苔集》作者这样的天赋,更没有他的自知与自强,更绝少有人像本书作者一样,以自己超乎寻常的勤奋,突破了时代和环境的某些限制,取得了不凡的成绩。也恰恰因为他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和地域背景中走过来的,这本书才更显出它特殊的意义。

这几十篇文章,凝聚了作者一生的心血和情感,也记录着我们的友谊;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我们都从二十来岁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儿孙绕膝的古稀老人。地行天问,青灯黄卷,五十年沧桑一卷书;人生苦短,文章易朽,而那思想的光芒与感情的波涛是长存的。也许后人会认为我们所经历的和所做的毫无价值,但无论怎样,现在这本书对作者和我来讲,都是极其重要、极其珍贵的。

(《青苔集》,白玉民著,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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