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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乡纪事(小说)

2007-06-2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王十月 我有话说
 王十月1972年生于湖北荆州,初中毕业后有过多年打工经历。2000年开始小说创作,主要以都市打工生活、故乡风物为题材,作品散见《作品》、《特区文学》、《当代小说》等文学刊物,并入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等。著有长篇小说《烦躁不安》、《31
区》。2004年开始职业写作。现暂居深圳。

油菜花开的时候,蜜蜂就来了。

湖乡的冬天不见蜜蜂,冬天蜜蜂去什么地方了呢?有人说是去温暖的南方了,有人说躲进了泥里,还有人说,蜜蜂的寿命就那么长,二三个月,它们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但孩子们宁愿相信蜜蜂去了温暖的南方,宁愿相信,蜜蜂是不会死的。他们无法接受,这精灵一样的蜜蜂生命会是如此短暂。然而,说这话的人是周围找,周围找说出的话,孩子们就不得不信了。

周围找是湖乡的放蜂人。在他之前,湖乡很少有人放蜂。关于蜜蜂,他当是湖乡最有发言权的人。

周围找的名字有些古怪,其实这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大抵被人忘记了,总之是,大家都叫他周围找,大人这样叫,孩子们也这样叫。这名字,应该是有什么典故的,在湖乡,说一个人到了动婚姻的年龄,还没有说上媳妇,于是会开这样的玩笑:

哎,你的媳妇子姓么事?姓曾,曾家屋里还没生!姓蒋,蒋家屋里还没养!姓周,叫围找,周围找。

湖乡人长于自嘲,也敢于自嘲。这是民间智慧,也是一种自我慰藉。它消解了苦难与沉重,让生活变得轻松与随意,诗意而自然。

不用急,一切都会有的,媳妇子会有的,现在还在丈母娘的肚子里呢,急么事,慢慢找,总是能找着的。周围找这样说。

周围找不是湖乡土生土长的人,但他的言行却很像湖乡人,也乐意接受湖乡人的生存哲学,因此他放蜂来到湖乡之后,就迷上了这里,每年都要来一次。关于周围找的籍贯,有多种说法,有说他老家是湖南华容的,他说这里是“个里”,说去是“客”,“客调关”,“客塔市驿”,这是典型的华容口音。也有人说,他的老家是南县的,还有说是宁乡的。他会说宁乡话,湖乡的话他也能说。你问他到底是哪里人,他笑笑,不说话。湖乡人不爱刨根问底,也不去追究他是从哪儿来的了。也是,只要他不作奸犯科,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呢?

周围找的腿不好使。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一翘一翘的。因此他总爱说湖乡的路不平。每到油菜花开的时候,周围找就来了,划着小木船,从船上搬下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子,箱子里装的是蜜蜂。湖乡人少见放蜂的,很好奇,却又害怕,那成千上万的蜜蜂,每个屁股后面都带着枪,被扎上了不是闹着好玩的。因此,湖乡人觉得周围找是一个神奇的人,这样神奇的人,一定得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比如说懂一些江湖规矩,说不定还会一些武功。去问他时,他摇摇头,说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规矩,他只会放蜂。这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不过失望之后,大家的心里,却对周围找生出了敬意,觉得他诚实,不是个爱说白话的人。大家觉得这样很好。有人说,小周(那时还叫他小周),就在湖乡找个媳妇子,在这里安个家,这样东跑西跑的,总归不是办法。

湖乡人心怀悲悯,觉得湖乡大约是中国最好的乡村,觉得像周围找这样的好人到处流浪是蛮可怜的事情。

周围找笑笑,说,不急,不急。

周围找不急,湖乡人替他急,张罗着给他说对象。因了他的这条腿,又是个外乡人,湖乡人也只是干着急,总是没能帮上他的这个忙。他还是这样,油菜花开的时候,带着他的蜜蜂来了,油菜花谢了,他带着蜜蜂走了。因此,油菜花一开,湖乡人在劳作了一天后,有时望着眼前这片花团锦簇的湖乡,突然说一句周围找该来了。果然,没两天,人们就看见了周围找划着小船,从湖的对岸来到了湖乡。

他还是那么样的笑,还是把一口一口的木箱搬下船。当年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跑的孩子们慢慢人长树大了,湖乡人也在某一天突然灵醒过来:周围找来湖乡放蜂,一晃快十年了。这时人们才会发现,周围找有些老态了。可不,他也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然而这一年,湖乡人惊奇地发现,周围找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了个女人。女人长得倒很周正,就是眼睛不好,只能看见一线光。

从此,周围找走到哪里,手上都拿着一根棍,棍子的一端在他的手上,另一端在女人的手上。周围找牵着女人,在湖乡走来走去,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这风景,多少有些让人心酸,生出诸多的感叹,看着人家生活之不易,也对自己的生活生出了满足,消解了心中许多的不平。

湖乡人待周围找不坏。这年油菜花谢的时候,他们没有离开,在湖乡人的帮助下,盖起了两间小土房,他们正式成了湖乡的一员,他们有了自己的菜园,他们也喂了猪,还喂了一只狗。猪喂得很肥,狗很温顺,从来不汪人。

周围找的女人很勤快。湖乡人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叫她周家婶娘。周家婶娘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她一天到晚这里摸到那里,做饭,洗衣,喂猪,除了不能帮周围找侍弄蜜蜂,屋里屋外都难不倒她。她的房子虽小,却收拾得干净。

周家婶娘的菜园侍弄得也好,一年四季绿油油的。她菜园里的菜总是吃不完,有邻居来串门,她就很高兴,又搬椅子又倒茶。她家的茶里除了放茶叶,还要放很多的东西:炒香了的芝麻,黄豆,糖,盐……味道怪怪的。她说这叫擂茶,她说她喜欢喝擂茶,问你喜欢喝不。你不忍拂了她的美意,说,喜欢喝。她的脸上就露出了满足的神采。她很好强,不喜欢别人可怜她,她想让人觉得,她们这一家子,和湖乡其他人家没什么两样。你在她家坐一会,走的时候,她会去菜园子里摘一把豆豇,或者一个老粉南瓜。她说,反正我们俩也吃不完的。

周家婶娘很会做酱菜,到了秋天,辣椒拔园了,辣椒秆上都是丁点大的秋辣椒,湖乡人把拔掉的辣椒秆子扔在菜园子边上,晒干了当柴烧。她把一根根的辣椒秆举到眼前,像是在闻上面的气味一样,把一个个的小秋辣椒都闻了下来,洗干净,烧一锅开水,把辣椒放在开水里烫熟,捞出来,放在竹帘子上晒,辣椒都变白了。于是,湖乡人吃到了白辣椒,第二年,湖乡人不再把秋辣椒丢掉了,也学会了做白辣椒。

除了蜂蜜,她的什么东西好像都不稀罕,但蜂蜜她绝对不送人,那是一定要钱来买的。男人侍弄蜜蜂不容易,她珍惜男人的劳动,这也是她们一家人生活的来源。湖乡人也理解,从来不会去问她讨蜂蜜。

她们的生活,过得安逸而自在,当然,也有遗憾。就是没有孩子。一晃他们住到湖乡五六个年头了,周围找怕是有五十岁了,周婶娘比他小,也有三十大几了,她一直没有生育。也不知道是谁的缘故,总之是,这成了他们夫妻俩最大的遗憾。周家婶娘又格外的爱孩子,只有孩子们来她家玩,她才会拿出一罐子蜂蜜,化了水,一人一杯蜜糖水。听着孩子们喝得吱溜响,她的脸上就浮起满足的笑。她问:

好呷啵罗?

她说一口湖南话,口音怪怪的。湖乡的孩子也学着她的口音说:

好呷得很!上几年级了?成绩好不好?

孩子们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喝完了蜂蜜水,野马一样散了,留下她坐在那儿发呆。湖乡人也关心着她的关心,为她寻来了许多的偏方,她来者不拒,都煎了喝,再苦也喝。她家门前的十家路口总是倒着各种各样的药渣子。又听人说,吴家档有个女巫师,很灵验的,去求求她,也许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湖乡的婆娘们带了她去。巫师说,你家门前有一条沟,这条沟不好,要填起来(湖乡到处是水沟,家家门前有水沟)。她满怀希望把水沟填了,一年过去了,还是没有怀上。后来,再有人说哪里有个神仙,她都不动心了。邻人劝她,再试试,也许这次就有效了。她呆呆地听着树上的一窝小鸟叫,半晌,说:我绝经了。

邻人不知说什么是好,陪着她发呆,心里很痛。说,我家的小儿子,你不是好喜欢吗,我想让他认你做干妈呢。

周家婶娘没有回过神来,还在听门前树上的小鸟叫。老鸟飞走了,小鸟们叫了一阵,安静了下来。一会儿,老鸟又叼着虫子飞来了,小鸟们张着嫩黄的大嘴,挤成一团。她听见了更远的地方,男人周围找在取蜂蜜,蜜蜂们嗡嗡嗡的包围着男人……她那深陷的眼窝里,慢慢地漫出两汪水。让人看着揪心。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突然有一天,邻居跑到了周围找的家里,对周家婶娘说起了一桩事,说在幸福桥头,有人扔了个孩子。不缺手指不豁嘴,很漂亮的一个丫头子。听了这话,她就呆了。像雕像一样。足足有十分钟,听见男人周围找的脚步声,她才回过神来。她没有对来人说要去捡回那个孩子,也没有说不捡。

这一整天,她都是魂不守舍的。她的耳朵里,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下午又这样过去了。

湖乡的夜,悄悄来了。起了雾,雾先是从水面上浮起,从三角草尖上浮起,从苇叶上浮起,从稻叶上浮起,从一切有凹的地方浮起。她觉出了有些寒意。她一动也不动,发呆。

周围找问她,你这是么样了?是不是病了。她不说话。

周围找说,你看你,天都黑了,猪也没有喂,饭也没有做,你么样了,丢了魂么?

她还是不说话。摸回了房间里,倒在床上就睡。周围找跟进了房间,说你是么回事?是我惹你了么?你说句话,你这样不说话,算么事?

她突然坐了起来,拿了床单,说,你划船,我们去幸福桥。

他们把这小女孩捡了回来。小女孩的嘴都乌了。喂米汤给她喝,咕嘟咕嘟咬着调?不放。

饿坏了。她说,慢点吃。周围找说,慢点吃。她说,长得好看啵?周围找说,好看,跟你一样好看。她说,给取个名字。周围找说,你取。

周家婶娘想了一会,说,叫个蜜儿,你看好啵?

周围找说,好,蜜儿,周蜜儿,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像蜜一样甜。

有了女儿,周家婶娘的日子没有像蜜一样甜,却苦了起来。她整夜整夜不能睡,蜜儿爱哭,不停地哭,把嘴唇都哭紫了还是哭,脸都哭黑了还哭,哭得手脚一抽一抽的。喝完了奶也哭,抱在手上也哭。把周家婶娘的心都哭碎了。她抱着蜜儿,不停在摇晃着,在房里转着圈子: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她的嘴里不停地哄着蜜儿,然而一点用都没有。

听说他们捡回了一个孩子,邻居们都来看,有提了鸡蛋的,有提了奶粉的,也有拿红纸包了钱的。她们看见哭个不停的孩子,说,怕是不舒服,要去张医生那里看看。周围找于是就抱着孩子去找张医生,然而周家婶娘也要跟了去。

周围找说,我一个人去,你在家里。周家婶娘说,我也要去。她不放心。

先是去了湖乡的卫生院,张医生一看,说他拿不准。两口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周家婶娘的手都攥出汗来了,声音也是虚虚的,问:张医生,不要紧吧?

医生说,不好说,去镇上看看吧。

两口子又摇了船去镇上,在镇上的医院一检查,说,这孩子心脏有问题,先天性的。两口子的心就掉进了冰窟窿里了,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周家婶娘就哭:老天爷,你和我一样瞎了眼!

在镇上的医院住了三天,打了三天的吊针,周家婶娘一刻也没有合眼。孩子是不哭了。只是嘴还是发乌。

回到湖乡,邻居们听说回来了,都来看,七嘴八舌地问。周围找坐在门槛上,揪着头发,周家婶娘的眼圈红肿得像个桃子。邻居们急了,问是怎么回事。周围找把情况说了,邻居们就都不说话了。过了很久,终于有人小心地说,要不把孩子再放回幸福桥。这话一出口,其它的人,差不多都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大家都觉得,这样做又太残忍了,毕竟是一条生命。邻居们散了之后,周围找从门槛上站了起来,小声地对周家婶娘说,要不,我把孩子再抱回去。

周家婶娘不说话。周围找以为周家婶娘是默认了,抱着孩子往外走。

你要搞么事?把孩子放回去。

你狠得下这心?她的亲娘老子都狠得下这心……

她的亲娘老子不是人,你也不是人?

那……可是她的病!

我们给她治,讨米要饭也要给她治。

周围找也舍不得蜜儿。孩子就这样留了下来。第一年,孩子三天两头闹病,一点感冒就要折腾七八天。第二年,孩子又得了急性肺炎。周围找要照看蜜蜂,周家婶娘就没有了白天黑夜,又要抱孩子去医院,又要摸回来照顾栏里的猪,周家婶娘的头发就白了好多,人瘦了两圈。周家婶娘也养了鸡,每天早晨给蜜儿吃一个鸡蛋。第三年,蜜儿开始长得壮实了起来,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在湖乡野,在田野里风一样跑,发出铃铛样清脆的笑声:

妈妈妈妈……爸爸爸爸……

蜜儿结实得像个小棒槌,脸红扑扑的。周家婶娘一会儿也离不开蜜儿。女儿走远了,她就喊,蜜儿,蜜丫头……声音里的幸福都快要满出来了,要流出来了。她毫不掩饰她的幸福,逢人就夸蜜儿是如何的聪明,巴不得全湖乡的人都来分享她的幸福。周家婶娘做事时也带着蜜儿,她在菜园里种了香瓜,西瓜,良薯,甘蔗……她在家门口,栽了桃树,梨树,桔树,还有两株柿子树。她抱着蜜儿,和蜜儿一起憧憬着未来:三年桃子九年柑,只要三年,咱们家就有桃子吃啦,桔子还要快呢,两年就挂果了。到时候呀,咱们家就是一个果园了,咱们的蜜儿想吃桃子啦,去树上摘一筐,想吃桔子啦,去树上揪一个……

有了蜜儿,这个家庭多了许多笑声。蜜儿四岁生日,老两口带她去镇上照相。周围找看着头发花白的周家婶娘,说,走,咱们去理发店里染一下。周家婶娘把头发染黑了,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蜜儿也说,妈妈真好看。

她们的生活,真是像蜜一样甜。周家婶娘对蜜儿描绘的未来,很快就实现了,桃树挂果了,梨树开花了,桔子树也长高了……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蜜儿都是小学生了。蜜儿很聪明,成绩好。老师也喜欢她。每天上学,周家婶娘都要送她到门前的大路上。蜜儿走远了,她还站在大路上,望着蜜儿上学的方向,她什么也望不见,可还是这样望着,听蜜儿的脚步声欢快地渐渐远去。放学时,蜜儿晚回来了一会儿,她就站在门前的路口,一遍一遍地张望。再迟回一会儿,她就叫周围找去找找看。周围找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很生气,说,你不去我去。她就往路上闯。周围找摇了摇头,说,你呀你呀。还是拗不过她,去找女儿了。

有一天,蜜儿回家,口袋里装了好多吃的东西。周家婶娘问蜜儿是哪里来的,蜜儿说,是两个不认得的叔叔阿姨给的。周家婶娘问蜜儿,那两个人还说什么了,蜜儿说,没说什么。周家婶娘突然生气了,她骂了蜜儿,说蜜儿好吃死了,说不认得的人给的东西也敢要。她把蜜儿口袋里的东西都扔了。蜜儿哭了起来,她也哭,抱着蜜儿哭。

周家婶娘对周围找说:我们离开湖乡吧。

周围找说,在这里住得好好地,离开搞么事?

周家婶娘说,反正我想搬家,我们搬回湖南老家去。

周围找说,湖南哪里还有老家,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周家婶娘说,没有也回去。

周围找这一次没有答应周家婶娘。周围找说,这里的花多,春天来了,有紫云英,有油菜花,夏天有荷花,秋天有菊花,一年有八个月可以放蜂。

周家婶娘说,你就晓得放蜂,你就不会想一些别的事。

她一直害怕有一天,蜜儿的亲生父母来把蜜儿要回去。周围找说,你放心,蜜儿是我们养大的,她和我们亲。她说,村里的人都晓得蜜儿是捡来的,她迟早会晓得的。可是周围找不同意离开湖乡,于是她就一天到晚活得提心吊胆的,听见有陌生人说话,她总会感到莫名的担忧。

蜜儿八岁那年,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周家婶娘突然喊胸口痛,痛倒在地上。医生来时,周家婶娘就已经去了。周婶婶死于心肌梗塞。

周家婶娘去世了,周围找的天就塌下来了。他差点哭瞎了眼。蜜儿没有了妈妈,她哭得最凶。湖乡人无不动容。说,周家婶娘抚了她一场,值得了。

做了三天三夜的斋,蜜儿三天三夜没合眼。

周围找真的是老了,他的腰也哈了,背也驼了,头发全白了,胡子拉茬的。他还放蜂。春天到了,花全开了,湖乡到处是花,金黄的油菜花,浅红的紫云英,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周围找的蜜蜂们出去采蜜了。周围找坐在家门口,点了一根烟,眯着眼,恍惚间,他看到了许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湖乡时的情景。他是多么热爱着这湖乡,热爱着这些一辈子都在忙忙碌碌的蜜蜂啊。

2006年11月25日于深圳宝安31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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