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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亚一起旅行

2007-08-10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藏族)梅卓 我有话说

米玛先生的计划听上去非常不错。

米玛中等个儿,浓眉大眼的,个性直率豪爽,笑起来的声音嗡嗡直响。他抱起双臂,前倾下身子,用锐利的目光把在座的照了一遍,说出了计划。

在座的有更嘎才旦先生、扎西多杰先生、元旦江措小兄弟,还有我。

前两位是藏区著名的音乐家。更嘎才旦先生恐怕是青

海省获奖最多的一级作曲家,他的作品《怀念班禅大师》等得到广泛认可,获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等殊荣,深为人们喜爱,他还刚刚从个人作品音乐会的成功举办中走出来,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兴奋劲儿。他喝着啤酒,第一个表示赞同,他说他的音乐会正是对过去创作的总结,而这个计划恰逢其时,正好是他搜集素材的大好机会,他将倾全力来完成。

扎西多杰先生目前是玉树州歌舞团团长,他创作的《妈妈的羊皮袄》更是家喻户晓,风靡一时,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比较忧郁,话不多,从未在众人中扮演主角,但他能产生一种气场,让人不能忽视他的存在。此时此刻,他以一贯的沉默姿态欣赏地望着米玛,他的神情是赞许的,他是米玛计划中的一部分。这次他带着团员元旦江措一起加入,据说元旦江措的开车、修车手艺一流。

我们在彼此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那天晚上,米玛先生在西宁唯一的准五星级银龙酒店的二楼茶座里,要了一杯白开水,为我们描绘了一个宏伟的蓝图:走遍藏区,为后人留下一份民间文化的调查卷宗,而路途中的所有费用由他个人出资,他说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完成他的夙愿。

米玛先生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大将风范,说话底气十足,可以在任何场合成为主角,如今他在玉树客运业已经成为龙头老大,并且刚刚收购省城的一家长途客运公司,生意正是蒸蒸日上。然而他并不满足,他对玉树文化的痴迷长久以来占据着他的感情,曾经灌制了许多展现玉树风情的歌曲唱片,还成立了文化公司,准备在文化事业上大展宏图。

我与三位康巴汉子的藏地之行就这样开始了,为时近4个月,行程3万多公里,基本走遍安多、康巴、卫藏、阿里的大部分地区。旅途中,我们的精神核心仍然是米玛先生,虽然他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上路,但自从我们上路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在结古寺为我们焚香祈祷,每天都不间断,直至我们平安回来,他的真诚让我感动。我们每到一地都要和他通话,如果是在山里几天没有信号,他就会很焦急。到丹巴时,我们觉得一部摄像机不够用,他立刻亲自送来一部,并且为我们带来美味的玉树风干牛肉,让我们的伙食一下子提高了档次。实际上他一直在我们中间,只是没有占个具体的座位而已,我们遇到新鲜事,或是有得意的照片,马上就会想到他。回到西宁后,他为我们接风洗尘,笑容灿烂,比他自己走了一趟还高兴。

基本上说来,我们四人一上路,就马上错位了:音乐家更嘎才旦先生充当了专职摄像师,另一位音乐家扎西多杰先生始终在司机的位置上掌握着方向盘,而司机元旦江措却成了摄像师。我呢,摇身一变,摄影师是也,但技术堪忧,每到一处,自卑地举起相机,听到“咔嚓”声后,急忙溜回车上。

更嘎才旦先生精力充沛,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时都是夜晚,大家疲劳不堪,只有他一个健步跳下车,到宾馆问讯,安排住宿,一切井井有条。当然,每天早上起床他是最晚的一个,但起床后马上就能恢复精力,脚步紧凑地在几个房间之间踱来踱去地刷牙。我们另外三人是先出门的,那几天,三个人都有事做,一个拍照片,一个摄像,一个记录乐谱。但自从到九寨沟更嘎才旦入队后,我们忽然发现自己全都失业了,只见他挎着照相机,扛着摄像机,装着MD,每到一处,指挥停车,下车后选择角度,左拍右拍,仰拍俯拍,而我们三人坐在车上,远远地望着他,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尽管失业的不知所措正在掠过我们忧虑的目光。

更嘎才旦是位工作狂,摄像机几乎没有离开他的手,他在发现漂亮景点时总会发出各种奇怪的笑声。由于藏区山高沟深,道路常常出现急转弯,好似摄像机器的大摇臂小摇臂,每当出现大摇臂的效果,常会听到他一边拍一边大叫,连呼“好极”。有时,他会怪扎西多杰摇得不够,有时又怪他摇过了头,弄得扎西多杰连说要摇得恰到好处的位置,除非我们的车直接飞到山下去。

扎西多杰对开车情有独钟,爱惜汽车可谓无微不至,每天查看前前后后,从不轻易放过任何划痕。每天上路时,他第一个上车,点燃柏香,环绕汽车一周,念念有词,我们在令人沉醉的柏香的气息中上路,真是一种享受。

扎西多杰一旦下车后,就开始胃疼、背疼,确实他开车非常辛苦,而一旦上车,什么也不疼了,脸上的表情也呈现出少有的笑眯眯的模样。他一般情况下比较冷峻,生活在他周围的人都有些怕他。而在车上,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温情的,放上喜爱的音乐,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他头发较长,胡须茂盛,被戏称“毛胡子”,据他的朋友讲,他们常常表示要凑钱请他理发剪胡子,他总是婉言谢绝。笑起来时,双眉之间的那颗黑痣异常显眼,相面术上讲此乃吉星高照也。他在此次旅行中不仅开车技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还为世界摄影技术提供了他发明的三种照相技法:哈拍法,闭眼法,透视法――即在镜头上哈口热气,拍出来的照片朦朦胧胧;或是低处无法触及,就让相机自己瞎拍一气;或是以经幡作前景,透过薄如蝉翼的布面远拍雪峰,等等,有时还真有不少好作品呢。

元旦江措在车上负责拍摄和睡觉,很多时候,我发现他在拍摄的同时也在睡觉。他还有一项任务,为大家割干肉吃,他很尽职,知道谁喜欢吃肥的,谁喜欢吃瘦的,也知道给扎西多杰肥肉后不久,就要把胆囊炎药奉上。在阿里时,有一天清晨上车后我们发现他的脸上挂了彩,更嘎才旦置疑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昨夜蕃姆(藏语“藏族姑娘”)抓了你的脸?由于前夜车胎突然没气了,服务员姑娘来喊,他出门换了车胎。他笑了,说:我可是发过誓的人,是昨天晚上大家在车上吃肉,关灯后不知为何忘了合刀,不小心挂了脸。我们笑得厉害,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我常责备他把腰弓得像个大虾米,可据更嘎才旦揭发,他遇到漂亮姑娘,就会把腰板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更年轻、更帅气。

我们经过一路的磨难,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有时凌晨4点多才能到达目的地,常常一天只能吃到一顿热饭,常常走到无法调头的山间小道,常常迷路,甚至绝望地把地图扔来扔去。终于,我们来到神圣的冈仁波切(冈底斯山主峰)脚下,结为“那亚”――康巴人忠诚的朋友。“那亚”原意是指碰着鼻子起誓,我们虽然没有行碰鼻礼,也没有割指饮血的仪式,但我们结下的珍贵友谊却将终生难忘,我为此生能够拥有这几位那亚而感到骄傲!

我们共同喜欢糌粑和风干牛肉;在看到好风景时,都会激动;天气好时都很愉快,天气差时都很沮丧;还有,都喜欢一张碟中的一两首歌,共同被某个音节打动;我们一起收集民歌和故事,共同为一些悠扬的曲调着迷,甚至为完美的歌词倾倒――我们的祖先是那么伟大,创造了如此众多的已经达到巅峰的精神财富。我们一起度过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曾经一起高呼,一起流下热泪……

最重要的是,我们深深热爱这片土地。我们愿藏族文化在众多富有慈悲和爱心的人们中间,绽放出永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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