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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个梦想(报告文学)

2007-09-10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叶楠 我有话说

2006年8月,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粗糙的文字放在网上。我在引言里写道:“2005年,我和8名厦大队友来到宁夏西海固参加为期一年的志愿者支教工作。本文旨在告诉大家一个我所见到所体会过的西部,告诉大家在黄土高原上一群为自己理想苦苦追索的孩子们的故事。本文中,一切皆为真人实事”――

刻苦读书的学生王亮摄

到西部去!在西海固,我成了“万金油”老师

“放飞梦想,真情投递!到西部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投入时代洪流中,打造一个新世纪!”2005年8月,在这首让人热血沸腾的旋律中,作为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接力计划厦门大学第七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我和八名队友辗转十余天自祖国的东南海岛奔赴大西北腹地,来到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评为“地球上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宁夏西海固。

以前也听说过大西北的辽阔苍茫,第一眼目及西海固,我还是被这万里黄土高原所震撼。起伏连绵的黄色海洋波涛汹涌,犹如无数粗糙的大手掌轻抚着祖国西北的心口,也深深刺痛了我麻木许久的神经。高原之间是深嵌入地皮的沟壑,是无数交错纵横却已经干涸的河道,仿佛无数哭干的泪眼,无言的诉说着什么。地表被风化过的厚重痕迹是西海固的年轮,黄土岗面被侵蚀剥离出的层叠曲折是这里干燥的皮肤。从黄土地的表层,仿佛能倾听到来自地心的脉搏,感受到祖国腹地的呼吸。

我被分配到西海固地区海原县西安乡中学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学校逐步把越来越多的任务分配给我们支教队员,到下半年的时候,我已经担负起一个年段的生物老师、两个年段的体育老师、三个年段的文科辅导老师的教学任务,同时兼任政教处副主任和团委辅导员。这让我常常被同样为教师的父母戏称为“万金油”老师。

西安中学是一所乡级初级中学,学生大都是来自于附近乡村的孩子。由于老师一个一个被调走,西安中学刚刚撤销了苦苦支撑数年的高中部。学校很多房子是上个世纪50年代盖的黄土平房,早已摇摇欲坠,不能使用。学校把教师们都安排在教室休息,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大家把桌子搬成几排,就在上面酣然入眠了。孩子们的宿舍更是狭小,由于回家大都要经过漫长的山路,所以住校生很多,所有学生都生活在“通铺”中,四五张床板连在一起,上面排骨挨排骨地睡上八九甚至十来个孩子。一个窄小阴暗不通风的学生宿舍,常常睡着十几个乃至数十个孩子,长年弥漫着让人感到窒息的酸腐味道。

初到西海固的日子,几乎每个支教队员都经历了上呕下泻的洗礼,每天三顿大致不变的干面片在改造着我们的消化系统。渐渐地,我发现许多当地人是习惯于每天吃两顿饭的,而我的一些学生,一周仅带五个馍馍的口粮,一天啃一个。他们每次虔诚地吞着干燥粗糙的食物时,我这个成年人再没有理由不对自己手中这块干粮馍心生敬畏了。刚到西安中学的时候,在多少次暗夜之中,我常常想起自己的家乡浙江温州,那温润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常常会梦见母校厦门大学,那优雅和谐的美丽校园。在茫茫黄土高原深处,我常忘情地轻轻吟唱着厦大校歌:自强!自强!人生何茫茫!谁欤普渡驾慈航?鹭江深且长,充吾爱于无疆!……

西海固地区被称为“最不适合人类生存”,大致是拜上天的吝啬所赐:这里年降水量不过300毫米,年蒸发量却高达2000毫米以上。我抵达海原县的时候,附近一些地方已经一年多没有降雨了。田里的庄稼被烈日蒸烤枯萎,土地也龟裂板结。西安中学全校700多名师生全部的生活用水都依赖于每周拖拉机从外地运来的一罐水,这罐水储藏在学校唯一的水窖里,定时供大家饮用。水窖可以说是西海固家庭最神圣的地方,它是一锹一锹在黄土地上挖出来的。人们企盼着夏日里来场雨,如果夏日旱了没下雨,那就要等到冬日背尽山凹里的积雪,来年化作一窖浊水养活一家人的性命。在以前,家里的殷实程度主要是靠储水量来体现,媒人到了婆家看家底,就是看看这家是否存下几窖水,没有存下水的家户是很难娶上媳妇的。在西海固行走,向淳朴的山民讨干粮馍吃或许不是什么难事,问他们要口水喝却着实让主人犯难了。西海固有许多村镇名字给人以水草丰富的感觉:北坝、关桥、小河桥、龙池、贾塘、胡湾、红井、水洼、双河……实际上,这些地方现在都干涸得一无所有。这里居然还有个地方叫“喊叫水”,或许更能让人体会到为什么这里很多人视水如命,把一滴滴咸苦难咽的窖水看作最宝贵的财富。以前,海原县有“就学率与降雨量成正比”的说法,是不无道理的。

走过通往各个山沟地垴的艰险路途,家访让我真正明白孩子们肩上背负的不能承受之重

作为一名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年轻人,我尽量用激情和努力来弥补教学经验上的不足。西海固的孩子们都很懂事,他们对我这个并不专业的老师宽容而尊重,我也竭尽所能把自己所学所知和学生们分享。或许是一直以来的生活压力,孩子们的性格显得腼腆内敛。一开始,孩子们只是静静地红着脸听我上课,清澈的目光认真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身为人师的强烈自豪感和责任感。在给每个班级上第一次课的时候,我总是会对学生们说:“同学们,我们的生命因为有梦想而昂扬壮丽,而梦想不是虚无的,它是指引我们的明灯。只要我们走一步、再走一步,每一天我们都在往我们的梦想靠近!触摸梦想需要我们脚踏实地地去摸索、奋斗、跌倒再爬起来!大家愿意在纸条上写下自己未来一年的梦想,和老师分享吗?当同学们以后每年都能实现梦想的时候,大家一定能把自己人生的梦想握在手中!”每一个孩子庄重地把纸条交给我,我的手微微颤抖。

主题班会赵鹏摄

孩子们灿烂的笑容洪进京摄

当地很多老乡把我称为“娃娃老师”,不仅因为我年纪不大,更因为我喜欢扎在学生堆里。上课的时候,我们支教队员的案例式教学、互动式教学在传授知识的同时,让孩子们渐渐忘掉沉重,常常开怀大笑;下课后我们如明星般享受着孩子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盘问;晚自习后我会摸进男生宿舍和大家摆几分钟家常;而每天下午课后我和孩子们准时在黄土场子相会,大家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激烈地争抢着一个瘪了气的足球,这个时候小伙子们对我这个老师毫不客气,经常是三四个孩子围抢我脚下的球,抢不到球,就笑嘻嘻地踢我的脚……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朗朗读书的孩子们。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总是缩缩脖子抿嘴低声叫:“叶老师。”这一声,足以让我感到支教生活再清苦,也是如此的幸福。孩子们就是西北贫瘠大地上坚强的小草和花儿,带着生命的希望,挣扎着从贫瘠的黄土中挤出一点点不起眼的绿色。没有人会笑话他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绚丽多彩,在他们展示自己稀疏的茎叶的时候,有谁知道,为了生存,他们在地底下已经努力钻扎了多深的根。

每到周末,我和队友们便准备好行囊,徒步走上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到西安乡各个自然村去家访。家访路上断粮断水是家常便饭,遭遇沙尘暴而迷路也时常发生,有时候甚至要靠地上的羊粪疙瘩来认路求助。2006年5月的一天,我和队友照例到一个叫范台的小村家访。我们清晨5点多出发时气温还在零上10度左右,行至早上10点多时,天气骤变,风暴袭来,五月的西海固居然下起鹅毛大雪,气温急剧下降至零下十几度。我俩几乎瞬间被冻僵,只能硬着头皮在冰天雪地里喘着粗气快步疾走。幸运的是,我们没有迷失方向,当敲开学生家门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如雪人般颤抖不能说话了,那个孩子呆呆看着我们,竟忘记了让我们进家门。

初二学生马国开,一个在物理方面很有天赋的孩子。一次,在饿极了的时候,他在我的房间偷偷拿了一把食物,正好被我撞见。我痛心疾首地责问他,他没有辩解,也没有委屈哭泣,只是默默说了声:“老师,对不起。”直至去过他家之后,我才发现这个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母,一直与哥哥一起生活,而他的哥哥居然已经是个年近70的老人了!他住在如残垣断壁般的黄土房子里,值钱的家当不过是一株梨树,数只瘦羊。当他们家人从树上摘下梨子招待我们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能够下咽。

康娟是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写的作文很有灵气,跳绳比赛还得了第二名,是大家都喜欢的“小土豆”。我问她每天上学要走多久,康娟想了想说,40分钟吧。一个周末,我和队友到她所在的北坝村家访,足足走了两个小时。她没有父亲,我们到她家的时候,她正从外边捡发菜回来,一脸灰尘一身黄土,小手上是一道道血口子。我一边揉着酸痛的大腿一边问她:“你不是和老师说40分钟就能到吗?”康娟一脸紧张的神色辩解道:“老师,真的,是真的可以的,我没有骗你……”又顿了顿道:“我每天都是一直跑着上学的,早上五点多出发,四五十分钟能到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1米4的小姑娘面前如此渺小。

柳季峰、柳述峰兄弟都是西安中学的学生。和康娟一样,他们也是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我和队友到他们家的时候,两个孩子正在村口拿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大铲子修路。修路是个重劳力活,挖土、挑泥等活计让壮年男子都感到艰难,何况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我心疼地摸着他们开裂出血的手,他们却憨笑说没有什么,抹把泥巴搓搓就好了。两个孩子即使在家也佩戴着亮晶晶的团徽,在满身的泥土中显得格外耀眼。季峰期中考试考了班级第三,述峰考了年段第一,我问他们最想干什么,述峰想了想,说很想上县城看一集动画片。季峰看看身边的弟弟说,希望在中考后能上县城帮工,凑点学费。

几百份资助申请书汇集在宿舍中,我从晚上6点多看到凌晨3点多,眼镜镜片早已模糊,一夜无眠

孩子们在为很少的升入高中的名额而默默努力着。海原县的高中教育资源十分稀缺,以西安中学为例,每年升学班都有二三百号学生,能考上高中的不过是个位数。并非孩子们不努力,这条独木桥委实太难挤过去了。

张卫财,初二(1)班的学生。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人吸着鼻子蹲在墙根翻书。他成绩不是很好,体育却很有天赋,能绕着学校几百米的土场连跑二十几圈还大气不喘,我特意让他做了体育委员。我在政教处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档案里有了他偷盗和打架的记录,学校给他记过一次。从此,他很少在墙根翻书了,我好几次在和他踢完球后想问问他的心事,他都淡淡笑着低头不说话。一天晚上11点多,有人敲我宿舍的门,我打开门,发现张卫财站在门口,他低头很久一句话也不说。我问他怎么了,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老师,我两天没有吃饭了,您能不能借我一块钱?

后来,我听说他上次是饿了好几天,忍不住摘了乡亲的蔬菜生吃,被抓住后一直有同学说他是小偷,他忍受不了,挥拳相向,才有了记过处分。第二个学期,张卫财再没有来上学,老师、同学甚至他的同胞弟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如一颗砂粒消失在苍茫的天空中。我一直自责没有来得及去他家家访,不断打听他的消息,却没有任何线索。2006年6月的一天,我偶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是张卫财!电话那头,他泣不成声:“老师……我想你,想学校……”我着急喊道:“张卫财,你在哪里?快回来吧……”电话却挂断了。

那些飘零在各地的花儿们,让支教队员在内心纠绞之余,尽己所能做一些帮扶工作。所幸祖国各地许许多多热情的爱心人士,纷纷通过我们给孩子们以资助,厦门大学支教队的“一帮一”助学金制度也日臻规范。厚厚的几百份资助申请书汇集在我的宿舍,我从晚上6点多看到第二天凌晨3点多,眼镜镜片早已模糊,一夜无眠。

张明洁是个眼睛大大亮亮的女孩,红苹果般的脸上绽放着自信的笑容,举首投足都落落大方,学校的演讲比赛、歌唱比赛、小品比赛甚至主持人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去年她得了肺炎,还强撑着来参加期末考试,让我为这个看起来有点柔弱的孩子的韧劲而惊讶。我想,她一定有个幸福完美的家。可是,看过她的申请书后,我才读懂了她那颗坚韧的心。尊敬的老师:

您们好!我是初三(1)班的学生。今天看到你们帮助贫困生的信息,我提起了这沉重的笔。我本是一个好强的女孩,不愿得到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提起这笔来申请援助。

我10岁时,父亲因生病去世了,原本生活不宽裕的家变得更难以支应了,可是我们并没有向别人乞讨,因为我有一个坚强的妈妈。可就在父亲去世一年之后,母亲又因肝包虫动了手术。从此,我那颗幼小的心萌发着这样一个信念:“做一个坚强好胜,永不低头的女孩!”几年前,姐姐们相继辍学了,只有我和妹妹还在读书,妈妈的性子很强,她从不会让我们姐妹受丁点儿委屈,从不会让我们姐妹感到不如别人,使我快乐的生活。可是现在,老天又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就在前几天,妈妈在车祸中腿折了,看着妈妈糊着石膏的腿和躺在床上的身影,我总是一个人悄悄流泪。我好想放弃我的学业,去照顾妈妈,为这个家出点力省点钱,让妹妹读书,可是千百个“舍不得”在脑海中浮现,我那么爱读书,放弃真的好难,好难。我不想写作业,可我还是写了,不想听老师讲课,可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爱书本。当想起上高中要用几千元钱,我好害怕,怕妈妈为凑钱的叹息声,怕妈妈向别人借钱而低声下气,怕……可今天,我看见了支教团的资助贫困生消息,我也提起了这沉重的笔,放下了自尊心,好胜心。希望你们能向我伸出援助的手。不为别的,就为减轻妈妈的负担,为了自己渴望的高中。

如果有比我更加困难的同学,而我没有得到资助,我也感谢你们,因为你们的帮助,也许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不管这个人是谁,就因为你们具有一颗美好的心灵,我也感谢你们。

一天很晚的时候,一个孩子叩响了我宿舍的门,他说,老师,您走了以后,请千万不要忘记我们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我和孩子们熬过了没有暖气的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走过了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肆虐的春天,也到了离别的时刻。关于离开,我一直不忍心告诉孩子们,懂事的他们也似乎心领神会地从不追问我。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都会拿出当初孩子们写给我的关于梦想的纸条,一张一张翻开,看着他们深埋心底的如璞玉般的小小心愿。一年来,我看着他们艰难地朝着梦想靠近,一步一步在泥泞中前行,却从未退却。

那天早上,课程表上没有我的课,我请求学校再让我上了四节课。上完课我咬牙低头匆匆走出教室后,眼前早已模糊,透过朦胧的视线,我看到操场上站满了人――老师,老乡,我的孩子们。老师和孩子们静静地帮我把行囊拿到车上,我的心如刀绞,脑子早已一片空白,车轮无情地驶出学校,孩子们在车后面哭泣追喊着,绝情的汽车却拐了一个弯儿,把一切埋藏在茫茫黄土之后。我的那些花儿,张卫财、田中飞、余德旺们,你们此时此刻正在天涯的哪个角落飘零?马国开、武靖里、张明洁们,你们心中的梦能否好好地把握?李宗奎、石大魁、简从康们,你们人生的方向是否能不再迷茫……生活对于他们来说是一场战役,而我却如逃兵一般离去,趴在车后窗的我浑身颤抖,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泪水还是肆意从指间滑出。

在西部的时候,我常常想起一个场景。那天很晚的时候,一个孩子叩响了我宿舍的门,他看着我说,老师,您有一天要离开了,走了以后,请不要忘记我们,请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说完他便扭头跑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作为一名大学生,我感到自己的力量单薄,但我感到了来自祖国各地的温暖,我想,华夏儿女血脉相通的亲情,一定会让这份感情加温持续。于是,我拿起了笔,无论是在西部冰天雪地的凌晨,还是在万家灯火的除夕之夜,我都没有停下来。在因书写疲劳而伏案休息的时候,我耳畔仿佛响起马丁・路德那慷慨昂扬的声音:Ihaveadream……我的脑海中常常浮想起许许多多淳朴天真的面孔,内心激荡着神奇的力量,那里默默呐喊着:是的,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

2006年8月,我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粗糙的文字放在网上。我在引言里写道:“2005年,我和8名厦大队友来到宁夏西海固参加为期一年的志愿者支教工作。本文旨在告诉大家一个我所见到所体会过的西部,告诉大家在黄土高原上一群为自己理想苦苦追索的孩子们的故事,告诉大家在大中国的腹地每天所发生的平静而又悲壮的故事。本文中,一切皆为真人实事。”

2007年3月,在母校厦门大学的大力帮助下,我的20万字西部支教纪实《把梦留住》出版,售书所得全部捐赠给厦大在西部的对口支援学校。

2007年8月23日,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接力计划第九届研究生支教团600多名学子奔赴祖国西部大地。志愿西部,梦想绝不中断;薪火相传,祖国必更富强!

黑板报上的梦想叶楠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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