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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会员魏寿昆

2007-10-29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张尔平 我有话说

访魏寿昆院士,为两件事:一是致歉,二是询问民国散去的云烟。

2004年孟春,发表一篇拙文,讲1927年广州国民政府北伐征战,局面未定,北京兵马司胡同9号成立了一个中国矿冶工程学会;在学会于抗战期间的活动里写到魏寿昆。功夫不到,心气自然浮躁,写魏氏时,在其后加(1907-?),表生卒。不料讹误相传,

2006年,矿冶工程学会在台北举办建会80周年庆典,这谬误竟增修进了会史。读2007年《人物》杂志张敬平《百岁院士冶金生涯》一文,方知魏老健在,惴惴。此等大不敬,须当面道歉。

其二,世态倏然,矿冶工程学会80载,还有老会员健在吗?这就像一指枝头的繁花,经几十年纷兵乱世,地覆天翻,怎么可能绽放当年的那一朵呢?我只知1942年,学会在重庆经济部矿冶研究所惨淡经营,魏老已是会志《矿冶》的副总编了;不知他哪年入会,需当面请教。

人世碌碌如蚁,百般况味,难得机缘之巧。我的娘家在北京四环以北,每周必去。寻到魏府的地址,才知与娘家仅隔一条马路,竟两楼相望。真是寻觅百度,咫尺之遥!此惊讶一。一般访问带录音机,猜测百岁老人讲话慢,不碍记录,没带录音设备。金秋时节,叩门魏府,复式两层,大厅顶上有大天窗,满室亮堂堂的。老人笑声朗朗,起身招呼。谈话时,特意讲慢一点,谁知老人反应快,语速快,博学鸿词,令人措手不及,此惊讶二。魏老谈起矿冶工程学会的斑驳往事:“1927年学会成立时,我还是北洋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当不了会员,大概是会友;1929年我毕业,就是会员了。”经查,1928年8月,矿冶工程学会增设“仲会员”,以“国内外采冶地质专科学生,由会员二人以上之介绍,经理事会通过”为资格,毕业之后,即成为会员。在1934年的会员录上,有“魏寿?,字镇雄,留德”字样。80年前的老会员不仅健在,且健谈而不健忘,此大惊讶也!

魏老个子不高,胖瘦适中,双目炯亮,视力却无法阅读,拄杖而行。老人天津人氏,居京门多年,仍有乡音。我向老人道歉,因会史中的错误出自我的疏忽。老人说,这要研究一下,括号里的问号表示什么。研究的结果是“斯人已逝,卒年不详”。魏老厚道,仰面大笑:“没关系,很正常,那个年代的人哪还有活着的?”

魏老听说我工作在地质图书馆,马上说:“我认识黄汲清、孙云铸、杨钟健,和黄汲清最熟,他是我的学长。”1924年,北洋大学校长冯熙运开除进步学生代表。因参加罢免校长的学潮,冯熙运虽离职,大学一年级的黄汲清也被开除,同年考上北京大学地质系。“1923年我进北洋读预科,黄先生高我一届,同校而不相识。这是我后来在九三学社听他讲的。同门校友,十分亲切。”

地质图书馆在新中国建立以前是地质调查所图书馆,馆舍在北京兵马司胡同9号。魏老说,你们馆我去过。1926年上大学二年级时,教地质学的王烈带学生到北京南口地质实习,参观了农商部地质调查所。见了所长翁文灏,王烈朗声说:“大家认识翁老先生吗?”魏老回忆:“我们赶紧鞠躬行礼。翁先生30多岁的样子,小个儿,一副学者气派,非常客气,说欢迎各位来参观,带我们看了兵马司9号图书馆。他说,这楼房的材料都是进口的,工程质量高,不怕火烧,阻燃,还不怕地震;翁先生还带我们参观了陈列馆,看了三叶虫等好多的化石。”说到这里,老人笑了:“我忘了化石的名称,你可别笑话我。”

早年的《矿冶》杂志上有魏寿昆的5篇文章,其中1篇与刘承彦合作。魏老应声答到:“是,刘承彦与我中学、大学同窗10年。1929年我们还没毕业,到他的父执那里玩,去长城煤矿做个调查。回来以后,我说,写篇文章吧。处女作呀!投到《矿冶》试试,哈哈,登了!题目叫‘长城煤矿最近调查记’,可能在第二卷上。”

回馆一查,1929年5月出版的《矿冶》2卷7、8合期,果然有这篇文章。“民国十八年二月,?及彦藉寒假期间,同赴临榆长城煤矿参观,于十五日自天津启程,下午三点登平奉车,夜十一钟半抵秦皇岛,翌晨赴长城煤矿……”不敢奉承魏老姜桂之性老而愈辣,期颐之寿,有如此记忆力,叹为观止!

我问,您名字里的“昆”,有的写作“?”,有的写作“?”,哪个对呢?老人笑道:“我叫寿?,弟弟叫寿?,山都在上面。抗战胜利以后,有人跟我开玩笑:山在上头,你扛得动吗?挪下来吧,太重!我就用了‘?’字。上世纪50年代初实行简化字,把‘山’去了。”

1936年,魏寿昆从德国留学回国,到母校矿冶系任教授,时称“北洋工学院”。“七・七事变”,平津相继沦陷。学校与北平师范大学、北平大学合组西北联合大学,迁往古城西安。不足半年,潼关失守,又转道城固。不久,教育部下文,撤销西北联大,北洋、北平大学、东北大学和焦作四所工学院重组西北工学院。

外患当头,内部难以统合。重组学校的学生入学水平相差悬殊,北洋工学院的学生要独立,在城固单独上课。随后魏寿昆辗转西昌、贵阳教学。“1942年,北洋的学长朱玉仑邀我到重庆矿冶研究所,重庆大学也聘我任教。1942年暑假我到了重庆,算是安定下来了。我两头联系好,两头跑:每隔4个星期从北碚白庙子厚风岩的矿冶研究所去一趟沙坪坝,给重大的学生上1个星期的课,把4个星期的内容都讲完,然后回厚风岩当我的钢铁研究室主任。”

魏老清楚地记得他在《矿冶》上发表的文章,却不记得当副总编辑的事。“抗战时候不像现在,事情办了就行,并不那么正规。可能是学会的人拉我凑数的。”

从1936年任北洋工学院教授算起,魏老从教70年,为国家培养了几代冶金科技人才。抗战胜利,魏寿昆返回母校。当时北洋大学有这样的赞誉:“矿冶系魏寿昆主任,他的课堂教学,条理之清晰,逻辑之严密,论证之科学,分析之透彻,深为师生折服与钦佩。”

说到身体,老人哈哈笑着:“我可怜了,眼睛黄斑性病变,看不见了。看英文还可以,计算机上放大了打出来,我拿放大镜,连看带猜。中文字型复杂,看不了。”临别,魏老从沙发上起来,送我出来,招呼女儿:“截截(姐姐),给客人开门”,中气十足。

古语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魏寿昆先生生于清德宗光绪三十三年,阅尽百年沧海桑田,被誉为“中国冶金物理化学的一座峻峰”。2007年9月16日,我将文稿请魏老“过耳”,不想满厅盆栽鲜花怒放,正是魏老的百岁寿诞。魏老幽默:“去年都过了,怎么又过一回呢?”难得天寿人瑞,老人性情爽朗坦荡,像家里的大厅,通天的亮堂。(作者单位:中国地质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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