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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2007-12-1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柳袁照 我有话说

母亲走了,我时时会想起她,眼前晃动着她的影子。

母亲出生在太湖西山,是一个山里人。她的一生是很倔强、固执,而又吃过许多苦的。在她临终前的一个星期,被病痛折磨得非常痛苦,但没有听见她呻吟一声,坚强得几乎让我不敢相信。这种坚强贯穿了她的一生,是乡下山里人的一种本色。

我要感谢我的母

亲。在她临去世前的一个月,还给我了一个出访北欧的机会。教育部在今年暑期组织了一个中学校长团赴北欧,就在我临出行的前两天,母亲犯病住院,而且接到了她的病危通知书。按常理我不该也不能出去了,但我竟然决定还是随团走。那天夜里我几乎没睡,早晨很早就赶到医院向母亲告别,她斜躺在床上,对我挥挥手。我对她说:“我要去出差,一个星期,你要等我回来。”她像小孩一样答应了。从离开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担忧、后悔、在内心责备自己了,我反复问自己:母亲能够等得到我回来吗?

北欧之行,我穿梭在人文与自然的境界之中,但我的心却始终悬着。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那时那刻我才有了深切的体会。手机始终开着,既怕有电话来,又怕没有电话来。最难熬的是在冰岛,手机信号时有时无,有时几个小时没有信号。那天我接到从母亲病房打来的电话,说老人家又一次病危,当时的感受是天都要塌了。后来兄长又传来信息,母亲不时地问我何时能回来?我那一瞬间的情感,是只有远方的儿子心系母亲又无能为力,而又可能面临从此永世诀别之时才有的情感。

冰岛真是一个苍凉之地。那晚我含着眼泪,给兄长回复了如下信息:“告诉母亲,请她等我。”我在从芬兰到斯德哥尔摩的海轮上,为母亲买了世界上最好的巧克力。冰岛很原始,原始的火山口,随时随刻都会喷发岩浆,那一刻我想,我也会喷发自己抑止不住的情感,这种情感也是很原始、很本色的。我很自责我自己。

母亲从小被父母送到村上的人家去做童养媳,25岁那年已经是有两个女儿的母亲了。家庭的变故,使她毅然出走到苏州做女佣,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父亲。当时父亲刚丧偶不久,留下三个小孩,最小的只有三岁。母亲在这个新家庭里,首先是以“后娘”的角色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试想一个母亲丢下自己亲生的儿女,去抚养别人的小孩,那是如何的让人酸楚。母亲与父亲又生下我们5个子女,她一生在家抚养小孩,支撑家庭,不识字,也没有出门工作过。我是最小的儿子,是母亲41岁那年生的。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件事是上世纪60年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次母亲带我到街上,给我买了一块大饼,我刚咬了几口,突然被一个叫花子抢去了。我站在街上直哭,当时我还不满6岁,可以想象母亲在一旁的心情,她的悲哀甚至感动了同样贫困的小店主,人家竟然“赔”了我一个饼。

那天我坐在从奥斯陆到峡湾的车上,收到从遥远的家乡传来的信息:母亲病情已稳定,早晨坐在轮椅上,在院里兜风。此刻在美的世界中,在美的感悟中,我不断地自责与忏悔,同时为母亲祈祷。

数日以后,我返回了苏州。当天我就去了医院,给母亲带去了芬兰巧克力等北欧食品。她能轻轻地与我对话,神情似乎比我临走时好一些,这是母亲入院以来状态最好的一次。但从这天下午开始,母亲的病情恶化了,经常整天不吃喝一口。有时我匆匆上医院,喂她一口两口,像哄小孩一样。后来知道,那时她的口腔、食道,甚至肠胃都已经溃疡,每吞咽一口水、一口汤都要付出痛苦难忍的代价。她强忍着吞下或咽下的这一口水、一口汤,与其说是为自己,不如说是为了我们子女,为了不拂我们的好意。

现在,母亲去世了,我想起,母亲在她最后十多年的岁月中,再未说过、骂过我一句,母亲啊,我很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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