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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垃圾”

2007-12-14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雷抒雁 我有话说

打开电视,听一中一洋两个文化人在说垃圾。初以为是真说垃圾,也就没多留心。

我对垃圾有着极为宽容的态度,以为世界自从有了人类之后,才有所谓垃圾。一个人要吃要拉,那排泄物便是垃圾;一个人要死要埋,那尸体也是垃圾。说到底,人就是一只垃圾虫,垃圾伴随着人的生,人的长,人的死。要想没有垃圾,除

非没有人类。

一棵白菜,那烂叶及根;一只土豆,那外皮及芽眼;一块煤饼,那灰渣及放出的废气……凡此暂时无用的废弃物,以至有毒的、有害的、永远无用的废弃物,也都堪称垃圾。人类每天都生产着垃圾。垃圾的成分甚至标志着人们生活方式的变化及质量的高低,我们过去的生活垃圾里,除了灰渣就是菜屑,如今垃圾里边灰渣少了,却多了蛋壳和骨头、果皮或奶袋,间或还有手机的电池,坏损了的遥控器之类,说明我们的垃圾也日渐“高级”了。这一切还只是就亲身体会,感受到了和垃圾的关系,如论起社会生产、公共消费,那垃圾简直就无法数说了,环保部门统计的数字月月年年都有增长,其增长速度,大约不会慢于生产建设发展的速度。

有一位考古专家统计,商代一座坟墓里的青铜器有上万斤,大约是50顿铜矿才能冶炼出来。这么看,矿石的十分之九也成了垃圾。

黄金宝贵,挖掘金矿,会留下大量矿渣;冶炼黄金,会向水里排放氰化物,向空气排放氮气和硫磺。从这个意义说,黄金只是垃圾的残留物。

要想不生产垃圾,难!关键是如何对待垃圾。你不能用简单的办法,关闭一切产生垃圾的企业;也不能禁绝人类排泄和消费。

垃圾再生再利用,叫循环经济。其实,养鱼的知道,多养几种鱼,有些鱼吃别个的排泄物就可以生存;牛粪可以种蘑菇;猪粪可以造沼气。工业生产中,在一物看来是“废”,在另一物看来是“宝”,是常有之事。

如何对待和处理垃圾,事关人类社会的生存与发展,体现着人类的智慧和理念。

想及此,又转过头去,听那两位先生“白话”――哎哟,原来我听得不细,那二位说的竟是当下的文学。文学如何和垃圾扯上了关系?

一位说:“中国有一批作家在制造垃圾。”

另一位呼应:“文坛是个垃圾场。”

原来此“垃圾”非彼垃圾!但有一点没走出我的想法:人是垃圾虫。文人自然也不例外。

说当下的文学是“垃圾”,你没法辩驳,因为是否为垃圾,标准往往相去甚远。

比如,那些近年引进到中国的速食食品,西方人说纯属垃圾食品,我们却甘之如饴;炸薯条,膨化小食品,包括某些所谓汉堡包之类,能经常吃上的,是富家子弟、“文明人家”。我们的文学,人家吃不惯,看不上眼,视为垃圾,或也正与此相类。

没有人敢说发表出来的作品都是“经典”;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作家写了几百万字都是“精品”;要让作家写的作品字字都是珠玑,要让出版社、报刊发行的书、刊都可传世,或者只有传世才可

出版,大约不很现实。

中国作家层层有协会,县、市、省到中央都有作协。在“籍”作家,数以十万计,写作的人更不少于百万千万。现在猛说着“80后”,其

实,“90后”,甚至“2000后”都有作品问世。再往前数,上个世纪初出生的人也还有写作的。让这些人放下笔,非经典而不写、而不发表,难矣哉!写作欲望一如潮水,势不可挡。既是潮水,被污染了的水以及泥沙并下,亦在所难免。

问题还不止这些。我们有数以万计的报刊,或日或月要刊行;更有数以百千计的出版社要出书;造纸厂希望纸张用量年年增长;印刷厂希望轮转机日夜不停地转,即便印的是垃圾也与它们无关,它们需要的是钞票。要这些单位非经典和精品而不印、不造、不发行,就是想要用泥巴封住它们要吃饭的嘴,行吗?

再说作家,自古以来,就是名利场中人。时至今日,名益盛,则利益大。在这个言利时代,让写作人不逐利,亦难。君不见许多著名作家,就像优质码字机器,日可写万字,月能出长篇。一旦有了名,放屁打呼噜,都可以成文换钱;一旦有了钱,随便写点什么文字,又都可印刷成书。

我问过一个出版社的老总,近二十来年社里出的书还有多少可以拿来重印重卖?他只摇头笑笑,一脸无奈。

那么,全国各种奖项不下百种,竟无精品么?当然不能说全无。但如依获奖看作品,就如依评论家的鼓吹买书,依电视广告的呐喊吃药一样,难免上当。列宁的话让人难忘:那市场上叫卖得最响的,往往就是假货。想想看,这么多年来的评奖入选之作品,不下千件万件,可看可读者,尚有几何!

那么,为什么读者还这么多呢?

我们有13亿人口,认得字者、需要用文字填饱肚子者,如嗷嗷待哺的孩子。他们对文字的需求,不亚于恐龙之对草木。总不能只让他们读四本古典名著,也总不能让他们只日日李白月月杜甫。加之,各人的口味也不同。说到口味,自古以来,就有嗜痂者、嗜腐者,美食家毕竟是少数。往往是越烂的书,销量却越猛,这便是为什么怪名目的书日日增多的原因。一本《哈利・波特》风靡全球,造就了亿万富翁的作者;但又从新闻看到美国某一州,禁销此书,以为儿童不宜。精品乎?垃圾乎?谁来裁决!

世界就是这么个世界!即便明白一如鲁迅,也只好哀叹:人生识字糊涂始。

金子在冶炼、铜也在冶炼,在金与铜之外,垃圾在生长。处理得当,金子用以传世,垃圾及时处理,不会祸害人类;处理失当,垃圾毒死百姓,金子害死商家和官家。

“文革”是个特殊例外,所谓的文坛“垃圾手”都停业了,惟余几个“样板戏”,岂料今日又个个成了“红色经典”。不过,此事怕不是那二位文化人所企望的吧!

因此,说到文坛“垃圾”,我既不乐观,也不悲哀,更不激愤。“垃圾”还得“垃圾”下去,收“垃圾”的“破烂王”还得收下去。说不定某一日如作家王朔所说,一不留神,就写出一部《红楼梦》来!那么,文坛出再多的“垃圾”,也值了!

评论家的目光就是敏锐,言语也犀利,终于找出了这么一个词:“垃圾”,来评判当代文学。我正对其肃然起敬,不料一位“80后”的小姑娘冲入镜头,说:“文学评论的文章也多是垃圾!”嘿嘿!幽人一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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