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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解颐

2008-03-27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徐葆耕 我有话说

在春天的清华园里,玉兰、迎春、丁香和紫荆是四姐妹。

洁白高雅的玉兰像是婚礼上穿着拖地白纱裙的新娘;

迎春是朝阳撒在园里的片片耀眼的金辉;馨香沁人的丁香则是流畅和风的声声叹息;紫

荆呢?她那浓浓的紫红色令我们想起血管里流动着的血。因此,紫荆就是我们自己,她就在我们的血管里。

我们需要爱情、阳光与和风,是因为我们血管里流荡着的是沸腾的热血。1914年,闻一多所在的班级演出了戏剧《紫荆魂》。从此,紫荆就成了我们的魂魄。

远古的地球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神奇:我怎么也无法想象,相隔万里的不同地区,气候土壤迥然不同,却生长着同一种属的花树。如果说,亚洲与南欧尚有陆上通道,可以借助于风力或驼队传布花粉的话,那么,北美(加拿大)和东亚(中国)之间呢?那浩瀚的太平洋竟然不能阻隔一朵轻盈弱小的紫荆花的往来么?研究植物起源的学者或可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答。但是,这些回答并不能改变它的答案:紫荆是一种洲际之花。

今日的清华,具有一种新的更加广阔的开放性视野,那就是博取五洲之长,以育华夏之英才。但,正像生长于各大洲的紫荆各自保持着自己的特性一样。清华人在向世界学习的时候,依然保存着自己血液中的天然因素。这种因素是如此地鲜明,它的名字就叫做“中国”。

紫荆还是一种先锋之花。三月的北京,春寒料峭。但紫荆花还是很准时地返回清华园,迎着凛冽的寒风开放了。她同我们一起守候这最后的寒冷,迎接温暖的人间四月天。我们往往把更多的诗情送给富丽堂皇的牡丹、娇艳迷人的玫瑰和洁白高雅的马蹄莲。这些花需要丰腴的土壤、昂贵的肥料和温煦的日光。而紫荆几乎完全不需要人工施肥,也不择土壤,无需太阳的光顾,它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在她开花的时候,大地还是一片枯黄,树叶都还躲藏在树枝里,不肯伸出自己的头,紫荆却抢在叶子的前头,向寒冷的天空展示出自己不畏严寒的艳丽身姿。所以,紫荆的性格是“敢为天下先”。

就在闻一多他们演出《紫荆魂》时,“敢为天下先”就成了清华人的性格。这种性格的集体展示是在1935年那个冬天。其时,危城欲倒,国家将亡。冀东自治政府即将成立的消息,不仅预告了华北换帜,而且国家将亡。在这个危急关头,由于国民党政府对于爱国民主力量的无情摧残,许多大学悲愤无声,清华人在寒冬的黑夜里,勇敢地举起了火把,成了当时抗日的救亡先锋。由此兴起的“一二・九”运动同北上抗日的红军成为了报告民族复兴春天到来的两只燕子。

各个行业都需要“先锋”:演艺界的先锋在银幕上光芒耀眼;科学界的先锋永垂史册;文化界的先锋在书店里出尽风头。这些都是社会发展所必须,无可厚非的。而历史最需要的、最为大量的先锋是那些在寒冷而贫瘠的地方默默地开拓与奉献的人。他们不像牡丹、玫瑰、马蹄莲那般艳丽可人。他们是紫荆,是在别的花朵不愿意开放、不敢开放之时,向着寂寞的天空伸出了自己的腰肢,为大地绘上了第一笔春色。

紫荆还是一种团队之花。因为它在开花的时候绝不是一花独放,而是整个枝条密密麻麻百朵簇生,俗称“满条红”。如果为牡丹摄影,你最好取一朵牡丹的特写镜头,因为牡丹花的每一个花瓣、每一只花蕊都那么精致漂亮;如果你给紫荆拍照,

选取一朵作为特写,就显得形单影只,不成气候。如果取多枝花朵茂密的紫荆作群体构图,则犹如一片紫色霞光直冲天际。这种“团队”精神是清华人的生命力之所在。

原产地中海地区的南欧紫荆C.siliquasiyum常称为犹大树;据说出卖基督的犹大在这种树上自缢身死,之后由于血或羞耻,白花

变红。紫荆是一种知耻之花,她为人类的丑处而感到羞耻。她的红色,提醒有良知的人们应该知荣知耻。

“知耻而后勇”。1914年近代国学大师梁启超莅临清华发表著名讲演,勉励清华人“自强不息”。民族耻辱感转化成了自强不息的伟大动力。先贤们从云端望着紫荆花旁的活泼少年,惊喜地意识到,“明耻”这一传统正在成为民族良知的觉醒的先导。从此,清华少年沿着这条道路,用自己的智慧、热血和生命,走向光荣与胜利的颠峰。

风沙一停,北京的春天也就过去了,温暖的夏日已经催开了更加绚丽的花朵。几天以前,我在校园里看到一朵小小的紫荆花被吹落在地上。我怀着虔敬之心将她捧在手掌上,想把她夹在书页里保存。但是,我放弃了自己的想法:她是属于泥土的。

我轻轻地将她重新放在地上,期待着一阵和风将她的花粉吹向不可知的远方:也许是西北高原,也许是南国边陲,也许就在清华园里。她在那里会同泥土结合,延续自己的生命,并在明年的春寒料峭之时,再一次灿然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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