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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与我们同行

2008-04-1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袁贵仁 杨耕 我有话说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创立是人类思想史上的壮丽日出,它使哲学的理论主题、思维方式和社会功能发生了根本转换,其思想之深刻、方法之科学、影响之广泛都是无与伦比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产生150多年来,追随者有之,赞同者有之,批评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梅林、考茨基、伯恩施坦、拉布里奥拉、普列汉诺夫等人对马克思主义

哲学进行过深刻论述,卢卡奇、柯尔施、葛兰西、霍克海默、马尔库塞、阿尔都塞、哈贝马斯等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了新的探索,罗素、杜威、萨特、海德格尔、福科、伽达默尔、德里达等人也直接或间接地研究过马克思主义哲学,其中不乏深刻的见解。在这个论述、探索过程中,许多观点不很一致,甚至很不一致,争论持久而激烈。

一个伟大哲学家逝世之后,对他的学说进行新的探讨并引起争论在历史上不乏先例,但像马克思主义哲学这样在世界范围引起广泛、持久、激烈的争论却是罕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蕴含的思想资源为当代哲学家提供了广阔的思考空间和多维的阐释角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当代“不可超越的意义视界”。

无论是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还是现时代,都涌现出了一批又一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信奉者、实践者以及愈来愈多的研究者。在一定意义上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世界性影响,不仅是通过马克思的理论和实践活动而实现的,而且是通过其后继者的理论和实践活动来实现的。在这个过程中,又往往因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的不同解读而形成不同的理论倾向和思想流派、不同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态。在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无疑已经成为一种“世界的哲学”,翻译的文本愈来愈多,研究的范围愈来愈广。就研究主体和理论传统分属的国度和地区来说,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大致可以分为四种路向:

第一种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学,以及一些既不属于西方马克思主义,也不属于西方马克思学的当代西方哲学家。西方马克思主义是20世纪初产生的一股思潮,其基本特征是把现代西方哲学中的各种学说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在淡薄马克思主义哲学实践本性的同时,将其理论努力指向文化批判,主要思潮有弗洛伊德的马克思主义、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实证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分析主义的马克思主义、现象学的马克思主义以及法兰克福学派,等等。西方马克思学则立足文献考证,从事文本解读,强调要用严格的客观态度研究马克思的文献和思想,从而建立一门特殊的严密的科学,主要代表人物有法国的吕贝尔、德国的费切尔、英国的麦克莱伦、美国的胡克等人。除了西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在西方还有一批哲学家如罗素、海德格尔等人,根据不同的理论需要,从不同的角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过深刻阐述,这些哲学家结合马克思主义哲学提出的问题以及研究问题的方法和角度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也有启发意义。例如,海德格尔认识到“马克思完成了对形而上学的颠倒”以及这一颠倒的深刻性、超前性和巨大的优越性,并在《关于人道主义的书信》中断言:“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这样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

第二种是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宣扬整个世界的客观性、可知性的世界观为主要内容,以斯大林《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蓝本,主要代表人物有尤金、米丁、康斯坦丁诺夫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是20世纪50―60年代在东欧非斯大林化过程中涌现出来的一种理论思潮,其基本立场或理论基点是马克思的实践哲学和异化理论,实践、生存、异化、人道主义、自由人的联合体在这一理论思潮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以彼得洛维奇、马尔科维奇等人为代表的南斯拉夫实践派,以赫勒、马尔库什等人为代表的匈牙利布达佩斯学派,科拉科夫斯基等人所代表的波兰意识形态批评流派,科西克等人所代表的捷克人本主义流派,在总体上都属于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苏联和东欧国家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内容上存在着交叉性,但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主要表现为对斯大林哲学体系的弘扬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阐发,东欧新马克思主义则表现为对斯大林哲学体系的批判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建,二者各有自己的理论内容和理论特征。

第三种是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即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反思和再认识。以1991年苏联解体为标志,俄罗斯社会发生了重大转折。重大的社会转折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的心灵动荡,使俄罗斯哲学在短暂的“休克”之后表现出未曾有过的活力。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注重的世界观,对客观规律和科学认识的追求,逐渐退出了哲学舞台的中心。对苏联历史的反思,对俄罗斯发展道路的探索,对人类未来的关切,成为俄罗斯哲学关注的焦点。特别是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社会主义道路的反思,对西方工业文明的批判,对全球性问题的探讨等方面提出了一些深刻而富有新意的思想。随着苏联的渐行渐远,俄罗斯学者们已经逐渐改变了对马克思主义激情式的彻底否定态度,重新以客观的、理智的、冷静的心态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从中既可以看到以谢苗诺夫为代表的“正统”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可以看到斯焦宾等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分析批评,并从社会生物学的角度对唯物史观进行了系统阐发。

这些社会思潮、理论模式和研究范式从不同层次、不同角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做了许多新的探索,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多维视野中的马克思。其意义不仅表明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存在着不同的观点和流派,而且表明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已突破单一的模式,呈现出解释的多元化格局;不仅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提供了更多的可能途径,而且为解读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提供了更多的方法。例如,卢卡奇和柯尔施的总体性方法启示我们,要把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作为整体来把握,而不能简单地把它分割为哲学的、政治经济学的和科学社会主义的;阿尔都塞的症候式解读方法启示我们,阅读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能停留在字面上,而要努力追踪它的问题框架,发现表象背后隐秘的、被遮蔽的方面;吕贝尔、费切尔的文本解读方法启示我们,不仅要全面研究马克思哲学在各个领域的思想特征,而且要深入研究马克思著作中概念、范畴乃至思想的演变;德里达的解构式阅读方法则启示我们,即使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同一文本中也存在着张力和冲突,要善于思考其间的断裂和缝隙;沙夫的“人的哲学”启示我们,关注人的存在、人的自由和人的困境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重要内容,哲学研究应当探讨不同历史条件下人类所面临的重大现实问题和理论问题,并使现实中的问题上升到哲学中的问题;科普宁的“认识论主义”研究方法启示我们,认识不是盲目地跟随客体,而是创造性地反映客体,如此等等。

毋庸讳言,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关于人的价值和人道主义问题的研究,关于主体性和实践唯物主义的研究,关于交往和社会本体论的研究,以及文化哲学、生存哲学、生活世界理论等等,从争论的议题到基本的依据,都既有中国现实的基础,又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西方马克思主义、东欧新马克思主义的激发。90年代以后,中国学者“重读马克思”、“回到马克思”、“走近马克思”、“走进马克思”一类的研究进路,都直接或间接地受到西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的影响。对于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我们不能采取简单拒斥的态度,而应在批判它们错误的同时,对它们提出的重要问题和具有启发性的思想进行反思,以扩大自己的理论视野。无论在哪一个时代,马克思主义如果忽视对同时代理论成果的批判考察和借鉴,把自己同整个时代的文化背景和社会思潮隔离开来,都会由于孤立而走向枯萎。

在充分肯定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意义及其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具有启示性的同时,对它们的局限及其对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负面影响也应有清醒的认识。无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还是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东欧新马克思主义,以及当代俄罗斯学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都没有也不可能达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终极真理”状态。它们的确看到了某些合理的事实,但往往又把这些合理的事实溶解在不合理的理解之中。即使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评,在今天也更多地表现为文化批评、文学批评,乃至符号的、修辞的批评,由此一路狂奔和下滑,走向虚无和颓废,并没有为社会发展提供现实的指向。因此这样的批评很难称得上是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的继承和发挥。更重要的是,自法兰克福学派之后,西方马克思主义和社会实践无缘,在相当程度上成为书斋里的批判。正如佩里・安德森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探讨》一书中所说,这些学说“以自己密码式的语言说话”,其“首要的最根本的特点就是,它在结构上与政治实践相脱离”。而德里达在苏东巨变后之所以不断“靠近马克思”,实质上是从解构主义立场出发为马克思辩护,同时运用马克思主义方法来旁证解构主义。在这一“联姻”过程中,马克思主义已被德里达在解构性的阅读中重新书写了,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解构主义版本的马克思主义……在一定意义上,一个完整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这些不同的学派、学说和思潮中被肢解了。在当代,无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还是东欧新马克思主义,抑或是苏联模式马克思主义哲学都已经成为思想博物馆的标本陈列于世,而不是兴盛于世了。

当代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对我们摆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教条化的理解,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但过高评价它们,则会妨碍我们进一步的思考;笼统地谈论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高度,无助于我们的研究工作,相反,倒有可能混淆它们内部的张力和冲突。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学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不乏深刻之处,同时也有许多误读、误解乃至歪曲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质言之,它们为我们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开启了广阔的语义空间,提示了种种可能的思路,具有积极的意义,但如果把它们当作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最高境界”、“最佳视角”、“终极真理”来仰视,不仅丝毫无益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发展,而且会使我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走向迷途。

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主旨,如何从根本上和整体上把握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已经并继续在做出积极的回答。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做的最大贡献,就是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就是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与中国社会实践相结合,与中国传统哲学相结合,体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性、民族性、时代性,使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与中国气派的哲学形态。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根本指向,也是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第四种路径。

哲学研究不能仅仅成为哲学家之间的“对话”,更不能成为哲学家个人的“自言自语”,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应当也必须与现实“对话”,深入现实,超越现实。当代中国最大的现实就是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实践活动把现代化、市场化和社会改革这三重重大的社会变迁浓缩在同一个时空中进行,构成了一场极其特殊、复杂、艰难,史无前例而又波澜壮阔的伟大的社会变革,它必然会引起一系列重大而深刻的哲学问题,必然为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开辟一个广阔的社会空间。关注这一现实,由此引发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民族形式和当代形态的思考与建构,反过来,以一种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引导现实运动,这是中国马克思主义者应有的良心和使命。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者不辱使命,无论是从研究深度来说,还是就研究广度而言,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都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章。

因此,我们编纂了《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丛书。这套丛书是中央实施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建设工程课题《马克思主义哲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课题“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研究”、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创新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力求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当代性、广泛性和学术性,按照当代西方、当代东欧和苏联、当代俄罗斯和当代中国四个角度,汇集了当代学者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种种解说和阐释,使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当代境遇凸显出来,使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时代课题的联系多方面地显示出来。这套丛书所选材料中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并不一致,它们之间的差别有时非常大甚至可能是对立的,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些研究材料的作用和意义就会是多重的,其中所包含的一致、差别和对立能够为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提供不同的参考维度,提供较大的思考空间。透过这些观点、学说和学派,你会体验到,在当代,没有任何一种哲学思潮或哲学流派能够取代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确是“我们时代唯一不可超越的哲学”。当然,随着自然科学的重大发现和社会生活的重大变化,马克思主义哲学应当也必须研究新的课题,应当也必须改变自己的理论形式,应当也必须调整、充实和丰富自己的理论内容。但是,课题的更新,形式的改变,内容的丰富,应当也必须沿着马克思开辟的方向进行,另谋“出路”是没有出路的。在编纂《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过程中,我们深深地体会到,马克思仍然活着,马克思与我们同行。

(本文系《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丛书总序,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版,发表时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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