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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的温馨和普世关怀

2008-09-05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徐剑 我有话说

《冰冷血热》是我奉中国作家协会之召,走进冰雪一线,以一个作家的视角,真实纪录一个中国电力史上的抢修和恢复重建的奇迹之所成。从抗冰雪前线回来,有人曾经问我,在冰雪前线有何感受,我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高层的使命责任,一句是底层的牺牲奉献。

对于第一句使命和责任,我在书中,已将其提升到了国家行动和战争

目光的视点之上。至于第二句话,则是我重点想说的内容:底层的温馨和普世的感动。

说实话,在今天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给作家的悲悯和感动已经不多了,有时候说感动和悲悯简直就是一种奢侈。但是在冰天雪地里,我却体悟到了这种冰心玉壶在民间在底层的感动和悲悯。寻找到这种属于文学的境界,作家的目光不应该是俯视的,也不应该是平视的,而应该是仰视的。这次冰雪前线采访,我就是以一种敬畏乃至仰视的目光,来看我们的父老乡亲,我们的兄弟姐妹。可以说,他们是让我在整个冰雪采访中流泪最多的一群人。

第一个让我流泪的人,是湖南送变电公司总经理向元桢先生,西安交大的高材生,帅哥一个。采访他的时候是潇湘夜雨的晚上,我们从8点钟谈到凌晨1点,向总给我讲了许多故事,但是最精彩却是他的三次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向元桢的流泪第一次是因为共和国总理为三位烈士罗海文、周景华、罗长明深深鞠了一躬。罗海文出门对妻子说,春节抗冰雪回来后,要借一笔钱,将一出生就患脑瘫的九岁大儿子带到长沙去看病,却没有最后能看瘫儿一眼,便从通天塔上,永远飞向了天堂。而罗长明出门前,却无法对聋哑的年轻妻子说,轻轻地我走了,不带走一片雪花,因为说了妻子也听不到,但带走了对她和家人的无限眷恋。因为罗长明这一去,便不再风雪夜归了,抛下了小自己12岁的妻子同一双三岁和一岁的女儿,去了遥远的天国。周景华出门时,还对白发老母说了一句,春节,我回来陪你过年。春节千家团圆的时候,这三家处于弱势和边缘的普通人永远再不能团聚了,所以当湖南省省长周强说要将这三位牺牲在敲冰岗位上的平民百姓授予“抗冰抢险烈士”称号时,向元桢在电话中与上司、湖南省电力公司总经理李维建通电话时,听到这个消息,禁不住号淘大哭。

第二个让我感动的故事是张家四强兄弟。整部书里,我唯一未直接采访到的就是张富强、张新强、张明强、张迪强四兄弟,他们的老父亲也是一个老电力人,但是瘫痪在床好多年了,全靠母亲精心照料,四兄弟都是送变电公司的普通职工,常年奔波在外,只能藉春节过大年的时候,四兄弟换下母亲,在床前轮流侍候父亲,尽一点孝道。可是当才子之乡抚州城黑的时候,四兄弟忠孝不能两全,又将父亲托付给了老母亲,义无反顾地走向冰雪中抢电和恢复的战场,而且各把一个口,不在一个战线上。直到除夕之夜,四兄弟才坐在一起,一边吃年饭,一边给老母亲打电话,一杯酒一杯酒地敬自己的亲人。我听了他们的领导讲的这个故事后,唏嘘感叹,就是在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百姓中间,蕴藏了我们文学的精神海拔和境界。江山万里,冰山一座,城黑万家,个人与家国,局部与全局,高层与底层,危难时刻,第一个站出来为国分忧的,便是这些平平凡凡的黎民黔首。

在人杰地灵的赣州大地上,令我潸然泪下的故事还有两个女人,这就在一座冰山孤岛上坚守了十四天的女士王小芳、黄自兰。本来,战争让女人走开,冰雪之战也应该让女人走开,可是在寒风呼啸、冰道难行,倒塌的树像虎啸狮吼的晚上,这两个小女子在停电缺水断粮电话道路不通的一个变电站里,坚守了将近半个月,成了这场南方大雪之中,被困得最久的两位女士。我写她们的时候,也不禁一阵怦然心跳,为她们那十四天的冰上的日子捏了一把汗,可是她们却从容地走过来了,特别王小芳在这个变电站已经坚守了整整十年,十年的岁月,将一个青春貌美的姑娘变成了母亲,然而她们俩最让我感动一个细节,却是那在晚上在江西电力宾馆采访结束后,已经是深夜了,新闻中心的同志为她俩安排了房间,她们走进去一看,洁白的床单,洁白无暇,女工出身的黄自兰长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话:“这么白的床单啊,会被我睡脏的啊。”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眼泪便流下来了,我相信,如果是我的妹妹走进这样的房间,看到这样的床单,也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们与我的亲人和兄弟姐妹一样普通、质朴无华,其实,比之我们在名利场上的作家,他们的灵魂才是最干净的,更值得我们敬畏和景仰。

冰雪战争中的最小战士叫郑文单,他与父亲单薄的肩膀扛起一座冰山,父子俩来自出过“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的平陆县。当年,全国人民营救六十一个阶级兄弟,而今为了南方的抗冰保电,毅然走出了三晋大地,父子俩那天迎着弥漫风雪出门时,文单的母亲已经罹患心脏病,冥冥之中,预感自己时日无多,曾要求丈夫郑玉忠将儿子留下来,陪自己过年。可是少不更事的文单,心早已经飞向了湘江之畔的冰雪世界,他对母亲说,年年在家过年,没啥意思,要和工友们一起上抗冰抢险一线。母亲无奈,可是粗心的丈夫也说陪啥,留点钱便行了。于是,风雪弥漫的夜晚,妻子送丈夫和儿子上路,谁知竟成了永诀,除夕之夜,父子俩还给家里打电话,孤零零过年的妻子还算平安,却又感冒了,这是心脏病的大忌,到了元宵节的时候,丈夫打电话回家,妻子已经卧病在床,到了正月十七日早晨再打电话时,已经无人接听,他们不知家中的女主人此时已经溘然离世,无人知晓,僵硬在床上,直到第二天才被邻居发现。父子俩匆匆忙忙赶回平陆老家时,见到了停尸在门板上的妻子和母亲了。

在这场冰雪之灾中,普通电力职工的牺牲和奉献,又岂止这些!这种平民英雄的故事还很多很多,当然,国家电网高管层的故事也同样精彩,像栾军副总经理在北京城里的国家电网公司运筹帷幄,20天不曾离开国家电网大楼一步。浙江送变电公司的经理申斌,在打通浙江沿海大通道时,出任前线总指挥,一个处级干部指挥节制几个大市的电力局长,有一种横刀立马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最后一个夜晚,浙江省的恢复重建就要划句号时,华东送变电公司总经理汪胡根却有一种夜雨潇潇丽水寒的悲怆,他们第一个从上海挺进华东战场,却最后一个收官。遇到了一场最难打的硬仗,而他自己则在抢险前刚做完痣瘘手术,带着一卷卷卫生纸坐车在百里的施工线上巡回进行指挥。

我统计了一下,从国家电网指挥部的指挥、机关部室到网省公司老总,从送变电公司、超高压公司和市电力局总经理到项目部经理,从施工队长到普通的一线工人,从地方政府领导到部队的将校军官,从普通士兵到受灾地区的老百姓,我先后采访了二百多人,记下了满满的六个采访本。

这次南方冰雪采访写作,让我对底层和边缘的群体的命运更加关注。因为微小,他们在社会上很少话语权,可是他们却在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座城市的危难关头,最大限度地展示了生命的代价和崇高。然而这些却被我们作家的精英写作遮蔽了,作家不深入现场,不深入这些底层和弱势群体中间,关在玻璃窗里冥想,只会不着边际地展示这个边缘群体的苦难和对苦难的重复书写,其实比苦难更深层的是他们的精神世界,容易被我们所忽略,比苦难更让人感动是底层的温馨,却容易在我们的写作中缺失。因此,如果问我在《冰冷雪热》写作中最大收获是什么的话,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是有意识地触摸到了这个所谓的底层和他们在这个时代的精神事件。

因此,我很想在这里说,我在他们中间寻找到了文学的精神内核。我在这里还想说,我对他们默默坚守的普世的温馨和底层的感动,更加充满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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