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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山对话

2009-01-10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徐卓人 我有话说

到苏州工作8年,只要稍有空闲,或下班后,或双休日,她就奔苏州西部的山地而去。神不知,鬼不觉,果断,胆大,很多时候连陪同、向导都没有,想去就去,去得利索,回得自由,世俗的羁绊都被她自然而然地摒弃了。

因而她能见到真正的山,深入到山的骨髓。她这样孤独地在山林间穿越,在丛莽中行进,在?岩上攀登,在群岭上眺望

,天地同在,杂念俱无,目所及,心所思,只是山。年复一年,她认识了山,山也认识了她,她常会说,花山真是好,寒山真是好,如何的好?她只有眼神,只有形容,也许,真的只有懂得了山,才能懂得她内心的欢乐。

所不知道的,是她在这些年里,一座一座地将吴中青山尽悉跑遍,目睹了太多的毁山事件,协调了太多的护山工作;更不知道的,是她每次进山,都连夜做笔记,看到的,想到的,点点滴滴,都记了下来,很多时候,她必须开完会、处理完公务才开始做自己的笔记,翻阅需要的文献,这样一熬就常常熬到深夜两三点钟,以致若干年后的今天,在90岁的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敦促下,可以一气呵成结集成书,其意绪恰如南怀瑾先生所题书名:《吴山点点幽》(杜国玲著/摄,上海文艺出版社)。

苏州的“山不高而秀,林不深却茂,池不大常清,地不远仍幽”,吸引着她一步步走进去,灵岩、天池、虎丘、穹隆、凤凰、花山、寒山……还有“廿里青山半入城”的阳山,青螺般浮在太湖东西洞庭山上的莫?峰和缥渺峰,她在自序里说:“我见它们如见故人,如遇老友。工作之余,有多少个周末和黄昏是与这片青山度过的?记不清了,只知道正是有了它们,才让人对这块深情的土地,这江南中的江南,更加热爱。”

病中的她曾经突然在某一刻“心动了一下,想念起久违的山林了。”“我有多久没去了?山也在想念我了吧!”她就在一日下班后直接去了花山,在花山迂回直到暮色沉沉,在风中和草叶声中,她按动手机的按纽,给朋友写了一封短信:“知我现在何处?正于花山之巅莲花峰畔,与草中石驼并肩闲坐,同望姑苏。时天风劲吹,冬山叶喧,暮色四合,夜灯初上。只觉头清身轻,病浊之气顿消……”高山之巅信号弱,这封短信没有发出,她写道:“如此境遇似更适合独自体味而不易分享,就像人生许多特殊时刻一样。”

山重水复,地老天荒,她问自己,是否会有一种神秘的召唤,于冥冥之中抵达渴望者的心灵?这种渴望也许只在特殊时期才会被意识到,那么,什么才是特殊时期呢?那就是“要么当人什么都有了,唯独无法慰藉心灵;要么当人什么都没有了,唯独还心存一丝灵犀。千里万里,会有一种神秘的召唤,耳语般抵达心灵。”这是她在玉笋峰的悟。北宋的苏轼曾说过:“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成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主之无尽藏也”,江,有形之体却无尽无休;风,无形之体却可以幻化成万物。山,难道不是如此吗?物我同在,江山共适,神秘的召唤不就是这个吗?

所以,在冬日万物肃杀的缥渺峰上,当她站在了这幅天地合作的山水大盆景的最高处,似乎感觉到了一种载沉载浮于一片氤氲之气中的奇妙,她好像听到了群山用腹语在对她说:“春天你再来啊!”她也无声地承诺:“会的,会的。”几个月后,她真的再次登上缥渺峰,而彼时已是初夏,她得以见到了“水月坞如朝露般清新的春光”,领略到了连绵山丘茅草如海的壮观,万般神奇的是,偏偏在这时,“巨大的苍穹之下只有山野里时而响起的无忧无虑的笑声,这是谁在笑?”没有人回答,只有漫山遍野纠缠成海的植物间的耳鬓厮磨。

她是如此的推崇王鏊的这首诗:“十年尘土面,一洗向清流。山与人相见,天将水共浮。落霜渔浦晚,斜阳橘林秋。信美乃吾土,如何不少留。”她把群山当成了城市,一座一座便是民居,一岭一岭便是居民,她在七子山上曾按照峰峰岭岭依次点名对照,全山皆活。群山“对我来说,成为有名有姓有地址可一一拜访的生命体,当我在心里默念它们的名字时,能感觉它们亲切的回应。满山满谷都有名有姓,像儿时去邻家可随时推门而入,多好啊!”

群山有名,全山皆活。然而,“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对这山和这山上一切生命的注释,她在尧峰山上忽然想起了老子的话,生养了万物而不据为己有,为万物尽了力而不恃其能,助万物成长而不宰割它们,实体和虚体的辩证关系,让她真正看到了山,理解了山,与山有了对话,有了共鸣。

一双脚,一寸一寸仗量遍了吴中青山,她也突然明白了托尔斯泰巨著《战争与和平》中安德烈的感受:“安德烈负伤躺在战场上,面对头顶的高空,他心里想:‘多么宁静、多么安详、多么庄严,一点不像我们那样奔跑,不像我们那样奔跑、叫嚷、搏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么高邈的天空?如今我终于看见它了,我是多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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