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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延举:一个农民女科学家的三位一体

2009-02-0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本报通讯员 朱晓兵 王运锋 我有话说
2009年1月9日,因为研究成果“金海5号”,48岁的翟延举登上了北京人民大会堂的领奖台,成功摘取2008年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走下领奖台,我只感觉自己实现了一个农民很多年来的一个梦想。”2009年1月13日,翟延举在青岛流亭机场通过手机接受采访时说。3分钟后,她关闭手机,登上了从青岛飞往海南的航班,继续

圆她那个农民的“丰收梦”。

她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农民,还是一个科学家,三个角色,赋予她温婉、质朴、智慧,这就是一个农民女科学家的三位一体。

科学家翟延举

1981年7月,因为严重的神经衰弱,20岁的翟延举含泪放弃了高考的机会,回到家乡山东掖县西由后邓村(现莱州市三山岛街道后邓村)务农。“当时感觉很不甘心。”回忆起那一刻,翟延举依然无法掩饰失落和惆怅。那个时候,掖县一中共有10个毕业班,其中有6个是重点班,每个班50多人。高考时,她们班一共有3人落榜,她却连“落榜”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放弃了高考。她的成绩当时在重点班里处于中上游,“完全有把握考上大学”。

回乡之后,翟延举最大的心愿就是学以致用。那时的她,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在枯燥的务农生活中,她寻找着人生机遇。没过多久,她就找到了。

“当时村里很多人都在为‘掖单2号’制种。因为种质优良,一斤‘掖单2号’玉米种可以卖到两块多钱,而普通的玉米种只能卖7毛钱。”翟延举说,这个发现,让她的人生目标一下子明朗了起来。“我的一生一共立了两次志。第一次是在学生时代,第二次则是在毕业务农后。”翟延举说。

莱州市是全国著名的玉米良种之乡,尤其是在西由乡,几乎村村都在搞育种。那时,“掖单”系列玉米良种就已经播洒全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翟延举很快就凭借她“优秀高中毕业生”的身份,进入当地一所有名的实验站,主攻肥料实验和玉米栽培技术。凭借扎实的知识和刻苦的精神,翟延举很快就成了实验站的技术骨干,并于1991年开始接触最核心的玉米育种技术。4年后,翟延举从实验站辞职,加盟姐夫邓茂金成立的莱州市金海种业有限公司,担任金海作物研究所所长,全权负责公司的技术研发和育种实验。那时,金海公司资金、技术和社会资源都很单薄,最关键的是,还没有自己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品种,只能靠培育销售其他品牌的玉米品种来勉强维持资金链,“感觉随时都有倒闭的可能”。

“当时感觉还是不甘心。要想实现突破,必须有自己的玉米品种。”翟延举说。因为气候的原因,北方一年只能育一季种,而海南则可育三季。为了缩短研究周期,她背井离乡、远下海南,在海南农村租种了17亩良田。1年后,拥有独立知识产权的“金海1号”培育成功;9年后,翟延举研究出的第5个“金海”系品种“金海5号”,以亩产1146.74公斤的成绩,创世界夏玉米高产纪录;13年后,翟延举凭借“金海5号”走上人民大会堂领奖台。媒体给予她的称号是“最会种玉米的农民女科学家”。

农民翟延举

“我在掖县一中时的很多同班同学,现在都非常有出息。他们大多生活在大城市,还有一些在国外。”翟延举很愿意跟别人谈起她高中时的同学。虽然她现在的成就不逊色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她依然对自己没能圆的大学梦牵念不已,对那些大学毕业、科班出身的昔日同学由衷尊敬。从内心里,她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农民。

2009年1月7日,翟延举飞抵北京,准备领奖。一位北京记者在采访她时夸她穿的羊毛衫漂亮时尚,翟延举很不好意思,腼腆地告诉记者那是女儿带她去买的,她从来没穿过那么高档时尚的衣服。“其实我还有另一句话没好意思说,我穿上这件羊毛衫,感觉全身不自在,还是穿那些钻玉米地的工作服更舒服。”手机那头的翟延举笑着说。

“平时做实验,几乎整天都泡在玉米地里,根本不可能去穿什么漂亮衣裳。往往是两套工作服轮流穿一年,大家都这样,谁也不讲究。”翟延举自认为对穿着打扮的品位很差,是典型的“农民眼光”,而且,她也没有时间把心思用在这上面。“就算是走亲访友,也顶多到大集上去买件衣裳穿,一年买不了一两回,每套都不超过100块。”

翟延举没念过大学,但她手下却有两个博士研究生和3个本科毕业生。她只让他们从事比较轻松的实验室工作,而核心的育种工作,还是她带领原班人马在做,这些人,大多都是些只有初中学历的“地道农民”。

“不是为了技术保密。”翟延举说。

翟延举告诉记者,育种是整个流程中最辛苦的环节,除了要长期驻守海南偏远山村之外,更是要常年进行野外作业。要日复一日地在玉米田里观察实验、记录数据;天气越热,越是要到田里去套袋;越是刮风下雨,越是要到田里去,把刮落的套袋捡起来,重新套好。在育种的关键时期,翟延举会一天24小时守在田里,就地搭个窝棚住。一则要观察实验,二则也要看住玉米,不要被水牛吃掉。“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就是在过刀耕火种的野人生活,这样的艰苦,不是‘地道的农民’,是很难忍受的。”翟延举说,她在选择核心科研团队成员的时候,第一条就是“吃苦耐劳”。

“那时,别说是大学生,就是高中生,都不愿意到我这里来。”翟延举没有想到今天她的团队里能有博士生,所以她很珍惜他们,生怕太艰苦的工作会把他们吓走。“我们太需要这些高级技术人才了,所以我格外尊重他们的意愿。”翟延举说。

“我的知识面很窄,很多知识都是在实践中摸索积累的,不成体系,根本当不得‘科学家’这样一个称号。”翟延举一再说。她说,她之所以得到了今天的成功,更多是来自于她对育种事业的一种痴狂,一种热爱,一个丰收的梦想;更重要的,还是她身上最朴素的农民品质:放得下身架,吃得了苦。

女人翟延举

“我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女儿,一个妻子,一个母亲。从这个角度讲,我是不合格的。我对不起我的父母,我的丈夫,我的孩子。”

1986年,还在实验站的翟延举就开始了她的候鸟式生活,一年中至少有半年是生活在海南那个偏僻的小山村中。此后的每一年春节,翟延举都是在那里度过。除夕夜,陪伴她的只有她从莱州带到海南的6人科研团队和海南特产大个头蚊虫。她年迈的父母、孤独的丈夫和一双可爱的女儿只能在关山万里之外,与她举杯饮相思。

父母和丈夫都能理解她,也很支持她。但一双年幼的女儿却因为她常年不在身边,跟她有了很深的隔阂。每次回家,两个女儿都会远远地、怯怯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现在,翟延举的大女儿即将大学毕业,面临择业;二女儿也升入高三,面临高考。在两个女儿的人生最关键时刻,翟延举依然没有时间陪她们、帮她们。

“她们都喜欢父亲,而不太喜欢跟我接触。”手机那头,翟延举略带忧伤地说。

在同事李晓林眼中,翟延举的两个女儿孤独而懂事。“琳晶11岁的时候,个头刚高过灶台不多,就开始给全家人做饭。”李晓林说。琳晶是翟延举的大女儿,现在在中国农大烟台校区念大学。小时候,她对于母亲的印象很模糊;等年龄大一些后,她开始尝试着走进母亲的事业、母亲的生活,尝试着去理解母亲。

2002年7月,翟延举的丈夫徐殿臣从原单位下岗后也加盟到金海种业,工作压力骤大,还要经常出差,两个女儿从此开始了孤独的“流浪”生活,东家吃一顿,西家住一晚。直到现在,两个女儿的衣服也都是自己洗,作为母亲,翟延举没有给她们洗过一次衣服。

小女儿玮捷读小学时,就被送进了城区一所寄宿制双语学校。在那里,虽然衣食无忧,但孩子却更加孤独。邻村李红梅的孩子也在那所学校读书。每个周末,李红梅都会像其他家长一样到学校去探望孩子,给孩子送去换洗衣物和零食。那个时候,玮捷总会孤独地倚在窗前,默默看着窗外的校园,因为她知道,她的妈妈不会来。

“我觉得我应该是这样一种性格:出来了,就很少想家,就会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不过孩子们可能会想妈妈,她们……”手机那头的女人翟延举突然失语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翟延举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玉米田里,终于“种”出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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