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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

2009-02-21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彭学明 我有话说

首先,陕西是秦砖汉瓦的陕西,也是唐宋诗词的陕西。这个以秦、汉、唐为代表的十三个王朝建都的地方,不知道出了多少帝王将相、先贤圣明?黄帝陵、秦皇陵、兵马俑、钟鼓楼、大雁塔,一点一滴,一景一物,都是古都的颜色和血脉,都飘逸着帝王的威武之仪,透溢着先贤的王者之气。任何一页历史的版图,任何一粒岁月的风

尘,都堪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如何星移斗转,不管多少铅华洗尽,都洗不掉几代王朝的辉煌底色,褪不了几代王者的恢弘神韵。那是中华的底色,那是华夏的神韵,那是5000年中国文明泱泱浩浩的最初记忆和写真。

民间的陕西,则是黄土高坡的陕西,是山丹丹绽放的陕西,是信天游飘荡的陕西,是秦腔里抑扬顿挫的陕西。陕西,是中国民间最大、最美的一幅剪纸,大红的底色上,是桃红柳绿,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国泰民安。

站在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你会看到那些岁月的刀笔是如此锋利而顿挫。锋利处,整齐地切出了断崖、峭壁和山峰,顿挫处锯出的是疙梁梁、坡峁峁、沟壑壑、土塬塬。抬头看天天青青,低头看水水黄黄的陕西人,就世世代代走在这梁上,蹲在这沟里,勤耙苦做在这峁塬塬。一条羊肚巾,一根红腰带,一件大棉裤,还有一群羊和一条鞭子,往往就成了这黄土高原最鲜明的风景。他们的日子,就像这沟壑峁塬和峰峦疙梁,起起伏伏,而坦然恬静,弯弯曲曲,却总在向前。这走西口的后代,这赶牲灵的人儿,其实是多情的种子,再苦再累的日子,他们都会化成一种念想唱出来,变成相思的苦情,变成苦情的甜蜜。歌特别的勾魂,像有情钩子一样,把你勾得心慌慌的、热乎乎的。那歌实在是甜啦,甜得扯出了糖丝丝。那歌实在是糯啊,糯得揉成了面团团。再不懂爱情的人听了,都会被爱情的米酒灌得晕乎乎的,像一只温顺的羊羔,被乖乖地牵走,还边走边咩嘿嘿地笑。

歌声走过的地方,就有一对对的毛眼眼从窑洞里闪出来,把你拉进屋里,给你端上米酒,请你吃请你喝,请你唱请你跳。陕西人实诚。只要你去了陕西,无论老少,都会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有客人去了,他们会恨不得敲锣打鼓迎接你、放着鞭炮迎接你。你一进门,就会看到满满的一屋子笑脸和满满的一屋子温馨。一桌子的菜热气腾腾。鸡鸭鱼肉,腊味山珍,样样齐全。那些我们平时吃不到的陕西名吃,几乎全正正宗宗地摆在了桌上。牛羊肉泡馍、辣子蒜羊血、水盆羊肉、灌汤包、肉夹馍、锅盔、??、凉皮,数都数不过来,别说吃过来。每一道小吃,都是一锅市井的老汤;每一道好菜,都是一罐黄土的迷香。吃一次,想一世;品一口,想一生。

吃完饭,他们就会给你唱秦腔。不用带板、尖板、滚板、二导板这些板头和过门,也不用描眉、化妆和精心打扮,神一清、气一定,那秦声就会从胸腔里冲出来。吼声如雷滚、唱声如鸟鸣、欢声如鱼跳、苦声如刀绞。从前的秦腔,多是悲情的苦音,现在的秦腔多是幸福的欢音。在西安郊区的桃花源山庄,我听过苍凉的华阴老腔。田园如诗、果园如画、蓝天如洗的桃花源山庄里,华阴县泉店村张家户族的几位民间老腔传人酣畅淋漓的癫狂演唱、光脚赤膊的自然装扮、入无人之地的尽情挥洒,硬是把我唱得热血沸腾,泪流满面。这如吼如歌的声音,是来自三秦大地深处最为震撼的声音,苍凉而遒劲,嘶哑而雄浑,高亢而低沉。陕西男人的粗犷豪放,陕西男人的豪迈豁达,就像这秦岭和高原的一根根筋骨,伟岸和高大。

而秦腔演员惠敏莉的女声秦腔,让我感受到了秦腔的另外一种魅力――柔美。当柔美的声音从这个完美主演《柳河弯的新娘》的陕西美女的心底里飘出来时,我就听到了清泉滴脆的声音、云雀唱诗的声音、杜鹃啼血的声音、青春裂帛的声音。缠绵中满含着苍凉。哀怨中满含着甜蜜。字字句句柔中有骨,骨中有血,血中有情。那个民族大义前忍辱负重的陕西女子,那个国难当头时坚守爱情的陕西新娘,尽现了陕西女子的贤良、坚韧和博大。陕西女人,正如这秦腔里的新娘,美丽又高尚。

那些脚沾皇土、身沾帝王之气,而又饱蘸民间文化养料的文化人,就无形中有了一种大气、贵气和灵气。或相貌堂堂、器宇轩昂。或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做人大气,为事大雅,著文大彩。提起陕西,他们简直个个都是活字典。一脸的虔诚,也一脸的自豪。不说别的,就说陕西的几个朋友,陈忠实、贾平凹、雷涛、吴克敬、李元,个个写得一手好文章不算,还个个会唱秦腔和民歌,个个摆得一手好字和好画,对陕西的文化历史也个个如数家珍。这就奇了!一方平凡的水土,能够培养出这么多不平凡的全才,这方水土就不平凡,就伟大了,就嘹炸了(陕西话,好得不能再好了)。于是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陕西。

也许,陕西人是最乐天知命,最悠闲自在的了。在乡间的疙疙梁梁,在城里的角角落落,都会看到有事无事蹲着猫太阳,有事无事上街逛公园的。在西安的大唐芙蓉园里,那些绥德一样的汉子和米脂一样的婆姨们,不管是新婚莞尔,还是老夫老妻,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学生民工,都会来到园里散步聊天,共叙友谊,栽种爱情。这个在唐代皇家园林遗址上建立起来的崭新园林,是大唐遗留在三秦的翡翠和瑶池,曾经只属于皇家和权贵,现在却属于山药蛋一样朴素的平民了。那千倾碧波,不再是贵妃波光潋滟的明眸,而是陕西男女伉俪成行的明镜;那芙蓉,不再是仕女粉嫩生动的脸庞,而是陕西男女含苞待放在情人心上的嘴唇。尽管这新建的大唐芙蓉园,只剩下大唐的一抹口红了,但那大唐雍雍典雅的朱红建筑,那楼亭台榭飘出的唐韵古乐,那每天都表演的艳影霓裳和民间绝活,却能够让陕西男女享受爱情和友情时,也能够感受感受大唐盛世的尊贵和风韵。

那一盏盏宫灯,也许是仕女曾经回家的路。那一座座楼亭台榭,也许是贵妃曾经哀怨的表情。而大唐芙蓉园最壮观的水幕,却是陕西最丰富动人的时代光影。当秦腔和民歌响过之后,当民俗和民风吹过之后,巨大的水幕就会在音乐喷泉、灯光激光、水雷水雾中冉冉升起。妖娆的水幕上,气吞山河的秦朝兵马俑,铅华洗尽的唐代大雁塔,固若金汤的西安老城墙,香汗凝脂的骊山华清池,波涛万重的黄河壶口瀑布,酣畅淋漓的安塞威风锣鼓,巍巍宝塔下的延安窑洞,唐诗宋词里的秦砖汉瓦,溢光流彩的高楼大厦,如诗如画的曲江流饮,悠闲自得的三秦子民,都在我们期盼的眼神里,演绎着陕西曾经的荣耀和今生的光华。

彭学明1964年生,湖南湘西保靖人,土家族。散文集《我的湘西》获中国图书奖,散文集《文艺湘军百家文库彭学明卷》获少数民族文学骏马奖,散文《鼓舞》、《白河》、《跳舞的手》等分别入选中学语文教材。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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