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游景山

六十年前，她
常在这里等我
轻轻的，像风
像风中一棵丁香的样子

她的激情和纯真
点燃我的青春
给我初恋的甜蜜和幸福

六十年后重来这里
像又遇到昨天的自己
只是她呢？她呢
再没有她亲昵的影子

走在前山，一棵棵老松，都问我
她呢？那个含羞草般羞涩的姑娘
她生命的门关闭了
我无法说清和她的距离
走在后山，一棵棵古柏都问我
她呢？那个天真圣洁的少女
她生命的门关闭了
我无法说清和她的距离

默默的，从前山踱到后山
满坡野草不认识我
但地下的根认识我
头上的云不认识我
山上的岩石认识我

仍和六十年前一样
小鸟叫着，松鼠跳着
但我身边再没有她
只一个人枯坐长椅上
抚摸自己倾斜的身影
只能轻轻唤她的名字
任风掠起稀疏的白发

六十年已成冷灰
折一支身边的茅草
是我的孤独

归

每双翅膀
都驮着一轮落日
翼尖滴着霞光
从我头顶上空
急匆匆飞回家去
带着风声，唱着歌

有的听见母亲的召唤
有的听见婴儿的啼哭
有的看见爱人的眼睛
都催促它们早些回去

它们从哪里飞来
我不知道
哪棵树是谁的家
我没法辨认
但它们熟悉

有的已亮起灯光
有的已挂上窗帘
有的杯里已斟满红酒
每个家都洋溢着幸福

夜风紧了
踏着落叶，我也该
快些回去

但我的娟呢
我的变冷的小屋
除了她常坐的扶椅
在默默的等我
她――
还能在窗口遥望我么
还能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么
还能拍落我肩上的尘土么

一条花围巾

蝴蝶认识它
蜜蜂认识它
曾拂过她的脸颊
曾披在她的双肩
轻如云柔似水的
一条花围巾
朵朵都散出幽香
像她

已记不清最后一次
用它是什么时候
然后摺放在这儿
带着爱和梦的温馨

今晚，孤灯下
我轻轻打开她的衣橱
却见那些盛开的花朵
有的泪光莹莹
有的早已枯萎

在超市

推着购物车
穿行在超市人流里
哦，成排吐香的盆花
绚丽，像微笑的梦
许多是她喜欢的花种
哦，水晶瓶里护肤脂、香水
以柔美和亲昵的嘴唇迎你
许多她未曾见过
哦，诱人的糖果
甜得要粘住你的脚
只是她有糖尿病
须买不含蔗糖的食品
在货廊里徜徉
仍未见到过去
她曾想买的喜爱的床单
推着车在超市穿行
猛然想起
这不是她的轮椅
她已把生活全部留在过去
如今，再不需要任何东西
推着空空的沉沉的车子
选购个小小的镜框
好镶她的遗照，放在案头

窗台上的花

她走了，窗台上
她养的花都已枯萎
只一盆燕来红，默默的
开出一朵小红花
红得像血

去夏她还曾说
等明春燕子一来它还会开

果然，如今燕巢温暖起来
它又开了，摇曳着，只是
有些枯瘦和孤凄

一朵小红花攀在枝头
像我伤口渗出的血
或者是她一颗小浆果般甜润的心
或者是她给我的深情的吻

开在我生命和痛苦深处
是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