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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真正听懂了屈原

2009-06-2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小山 我有话说

近读一篇俄罗斯学者费德林写的《与阿赫玛托娃一起译〈离骚〉》(乌兰汗译),对了解这位女诗人的另一个侧面,颇有所感。

据记录,《离骚》俄译本首次面世于1954年,那时阿赫玛托娃65岁。在不懂汉语的情况下,她

曾坦诚拒绝翻译这篇中国古诗,但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因为她相信诗人与诗人之间,即使地理距离和时间距离都遥遥相对,仍然能有灵魂的共鸣。果然,阿娃翻译屈原诗歌的情形,简直让人惊讶:她聆听汉语读音,然后仔细意会屈原的心境,再通过文字的汉俄转换,理解诗人的表达。阿娃的翻译很不同于一般,事实上,她更传神了屈原的原作。诗歌的要义,本来也不是简单的字词,而是包括音乐感、内蕴、神韵等等在内的诗歌隐性魅力所在,这恰恰需要心有灵犀式的沟通。感同身受,才是读诗译诗的根本。如果没有对语言的高度敏感,没有诗歌专业的深厚功底,要做到这些是不大可能的。

费德林描述见到的阿赫玛托娃,是一幅对老年诗人的白描:“在这深秋时节,安娜・阿赫玛托娃穿得过于单薄了。她身上是件年久褪色的旧上衣。她戴着一副破旧的编织手套,磨损处露出了手指头……”

那时的阿娃距离告别这个世界,还有12年,而她人生漫长的冬季已经快30年了。生存的寒苦还不足以构成多大的不幸,一个才华横溢的美丽的女诗人,被当局安上一串儿侮辱的罪名,几十年无法出版自己的诗作,被开除出作家协会,靠边到晦暗的角落,这才是诗人惨受的冤屈。

这个青春时就冲上天空,成为耀眼之星的女诗人,与当时几位著名诗人一道,把俄罗斯诗歌创作再一次推向高峰。“十月革命”发生那年,她28岁,她清醒地认识了形势,较好地避免了个人悲剧,没有像叶赛宁、马雅可夫斯基那样自杀,或者做出别的什么举动。也许正是这一点,激怒了一些文痞,借助在文坛上的投机地位,他们把这位高贵的女诗人赶入地狱,一切做法都是那么地小人行径。

阿赫玛托娃依然端庄大方,穿旧衣、忍饥饿也未能损害她的尊严感。未泯的艺术良知,使她懂得必须活下去的意义所在。她天生是诗歌的云雀、天鹅、荆棘鸟,写诗既为本能,也是她唯一的武器,只要一息尚存,诗歌就与她同在。她坐在发生的一切事件中间,把自己听到的、目睹的、无法消化的、哽咽在喉的、她不得不捂住嘴巴却倒流在心口上的一切,都倾吐在诗歌中。她没有流亡海外,没有自决,只用活生生的忍受来默默地抗争。她的诗歌再也不是无关痛痒的纯艺术,而是心灵的凄楚,是精神的盐巴,是情感的艾蒿,是灵魂的苦涩,在文字的背面仍有文字,受技艺的支配又突破技艺的范畴。她不是妥协者,也不是盲人,她和人民一道受悲剧的左右;但骄傲的是,她没有用阿谀奉承换得另一种命运,她忠实于自己的笔,忠实于自己的灵魂,甚至忠实于牢狱中听到的微弱胆怯的呼求。上世纪20年代到60年代,阿娃就这样坚持写着,完成了她作为诗人最不可磨灭的篇章:《耶稣纪元一九二一年》、《献给死者的花环》、《安魂曲》、《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

和年轻时的单纯激情相比,她的抒写内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爱情表达退居次要地位,而战争、不义、贫穷、专制……则一一出现在她的诗歌里。诗歌强大的生命气息,正在于对时代的敏锐,对世道公允的见证,对精神世界具有洞见的剖析。阿赫玛托娃没有辱没她的诗人天职。至今,我们阅读她那些超越女性局限的诗篇,还能强烈感受到,她的笔不是技艺的力量,乃是冤屈亡灵与个人良知共同发挥作用的诗之魂魄。她诉

说,她默记,她呼号:“最后一杯酒/为破碎的家园/为自己命运的苦难/为上帝无法拯救的苦难/为残酷而粗暴的人寰。”“那时我和祖国人民在一起/我的人民正经历不幸……”

中国两千多年前的屈原,遭逢的也是黑暗掌权的时代昏昧,《离骚》的哀伤把一位“独醒”的诗人,引领到滔滔大河边,踽踽独行。阿赫玛托娃在《离骚》的节奏中,聆听到了那些纤弱的香草对诗人的哭泣或者簇拥,她是真正听懂了屈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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