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缅怀战略科学家钱学森

2009-11-23 来源:光明日报  我有话说

编者按在人类历史上,那些仰望星空的人,以其深邃的目光和智慧,牵引着社会不断向前。钱学森就是这样一位具有战略眼光的科学家。他的许多学术思想,突破了自然科学的界限,将自然科学、社会科学融会贯通,引领了中国科学发展的一个新时代。他准

确判断我们正处在一个由经典科学向复杂巨系统转变的科学发展时代。因此,传统的研究方法已经显得不够了,他提出“系统论”的思想方法,并将这一方法应用于社会实践。我们这里组织了对两位专家的采访,分别涉及到钱学森的哲学社会科学发展思想、系统科学与沙漠治理的实践,让我们再次领略这位科学大家的深刻思想。

哲学家黄顺基谈钱学森

本报记者张蕾

钱学森,以“两弹一星”功勋蜚声海内外的大科学家。黄顺基,自然辩证法领域著名学者、中国人民大学哲学教授。虽然二人的专业不同,从事的工作性质不同,然而,二者之间却由于学术问题而有长达10年的书信交往。

一本好书,十载书信缘

1986年,黄顺基组织自然辩证法界的部分学者编写了《大杠杆――震撼社会的新技术革命》一书。当时,正值世界新技术革命引发了一场关于人类未来发展的思考,“后工业社会”、“第三次浪潮”、“大趋势”等西方概念和学说如潮水般涌向中国学术界。该书根据新的形势指出,共产主义运动和工业化运动――当代世界的两股洪流,是改变世界政治格局的决定性因素。看过这本书后,钱学森提笔给出版该书的山东教育出版社写信:“这本书比起现在流行的中外关于新技术革命的书,更完全,是一本好书。我要向各位执笔人以及编辑祝贺”。没想到自己主编的书能够得到钱学森的赏识,于是,黄顺基开始了与钱学森的书信交往。

1996年,《大杠杆》一书获得教育部的奖项,钱学森来信祝贺:“我要向你表示祝贺,祝贺你这本书荣获全国高等学校首届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

1994年8月10日,黄顺基在《人民日报》发表文章《关于社会科学是否是生产力的思考》。文章原来的题目是“社会科学是第一生产力”,由于有些理论家不赞同,才做此修改。发表后,黄顺基将文章寄给钱学森看。钱学森在回信中说:“你送来的大作我拜读后认为很重要,我也同意,我们要宣传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观点。因此,我已经把尊作送呈宋健国务委员,我知道他关心这个事情。”此后,钱学森又来信:“江总书记在全国科学技术大会上的讲话是完全支持你的观点的,也是支持我的观点的,自然科学、工程技术要同社会科学、哲学联合,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让我们庆贺吧!”

当得知黄顺基毕业于复旦大学数理系后,钱学森来信说:“从《哲学动态》对你的专访,我才知道,你原来是学数学的。数学属于自然科学,所以你是从自然科学走到社会科学、哲学的,当然比不学自然科学技术的人要胜一筹。你现在看到,社会科学也是第一生产力,比社会科学大多数人要高明,道理就在于你知道什么是自然科学技术。”

上世纪80年代,中国国家领导人提出要研究新技术革命,钱学森对此很关心,他将新技术革命引起的产业革命称为“第五次产业革命”(即以信息技术为中心的产业变革)。钱学森写信给黄顺基,要他研究这个问题。该课题后来经国家批准,在中国人民大学开展研究。钱学森为此经常写信给黄顺基提一些好的建议。

“我在回信中表达了自己的担心――‘第五次产业革命对于中国的发展’题目太大,我驾驭不了,想请钱老来挂挂帅,自己来做具体工作。对此,钱老答复‘我不挂帅,我来做顾问’。事后,他果真让由戴汝为、于景元、汪成为等六人组成的研究小组同我商量,如何推进这项工作。”黄顺基回忆说。

就这样,从1986年到1997年,钱学森与黄顺基的书信往来持续了十载。后来因为钱老身体的原因,二人才不得已停止了学术交流与探讨。

创新理论,引领科学研究新时代

提起钱学森,很多人都知道他对以“两弹一星”为代表的中国国防科技工业事业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但是,对于他在系统科学、人体科学、思维科学等自然科学与哲学、社会科学结合方面的造诣,恐怕知道的人并不多。

“钱老对哲学社会科学结合方面的重要创新,包括系统科学、科学分类、产业革命、大成智慧学、开放复杂巨系统等理论和概念。这些都是钱老划时代的贡献,特别是开放复杂巨系统。”为什么这样说呢?黄顺基解释道:“西方的科学,从牛顿以来400多年,其观点和方法基本上是机械论的观点、还原论的分析方法,可以说统治了整个自然科学界。后来,孔德又把这些发展成实证论的观点。钱老提出,传统科学的方法是必要的,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像生态问题、社会改革问题,都是非常复杂的,变数千千万万,而且有不同的层次。换句话说,传统科学研究的是简单的巨系统,现代科学研究的是开放的、复杂的巨系统――对这么一个系统,传统的方法是不够的。”对此,黄顺基评价:“如果说培根、迪卡尔、伽利略、牛顿开创了近代自然科学研究的方法、理论、道路,那么钱老的开放复杂巨系统则划分了一个新的时代,其重要意义不言自明。”

“过去很多人看问题都持传统科学观点,可是现在时代要求我们要综合性地从整体上来关注。所以,钱老提出了‘总体论与还原论辩证统一’的方法论。另外,传统的经典方法是‘从定性到定量’,即先提出假设,然后进行逻辑推理和数学计算,再通过实践检验假设是否正确――这个方法对于简单系统和经典科学够用,但是对于现在复杂的社会巨系统显然不够。钱老将其发展为‘从定性到定量的综合集成法’,即由专家体系(智库)、信息库、电子计算机构成的高度智能化的决策体系,其特点是将人的创造力同计算机的快速执行能力结合起来,以人为主――目前这仍是我们研究很多大问题的重要方法。”

据黄顺基介绍,钱学森认为人体是一个开放的复杂巨系统,称人体科学是中国的“第二次文艺复兴”。其理由是:如果说第一次文艺复兴是将人从神权、王权的束缚下解放出来,提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价值观,影响了整个西方的发展,那么人体科学研究的则是人的潜力――众所周知,21世纪是智力比拼的时代,国际上的竞争表现为科学技术的竞争,其核心正是人的智力竞争。

尽管钱学森在自然科学以外的社会科学和哲学领域似乎是“触类旁通”,但黄顺基认为,钱学森的这些科学方法理论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根据早年“两弹一星”的系统工程组织实践,在“运筹学”、“控制论”、“耗散结构理论”等研究的基础上总结概括而来。在中国自然辩证法研究会召开的一次“钱学森与自然辩证法”主题研讨会上,黄顺基观点鲜明地提出,钱学森坚持、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对自然辩证法作出了杰出贡献,理由是“他坚持自然辩证法是哲学与社会科学联系的桥梁,并且据此将现代科学发展为11个门类或桥梁。例如,他的人体观将哲学与人体科学联系起来,系统观将哲学与系统科学联系起来――这样,就将马克思主义体系扩大了”。因此,黄顺基认为,钱学森是很注意创新的,既注意继承原来的经典科学观点,又根据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将其向前推进。

创新求实,榜样的力量无穷

黄顺基说,钱学森是年轻人包括自己学习的榜样。在与钱老多年的书信接触过程中,黄顺基有以下几点体会:

第一,钱老是“离经不叛道”。对此,黄顺基解释道:“伟大的导师马克思与恩格斯离开我们已经100多年了,在这100多年里,出现了许多新形势、新情况。因此,不能说他们没有说过的话我们不敢说,他们没有想过的东西我们不敢想;相反,我们要根据新情况,说他们没有说过的话,提出一些新思想――钱老正是这样做的,此为‘离经’,即离开经典学说进行创新。但是钱老不‘叛道’――道是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观点,钱老并没有违背马恩的观点,还是坚持唯物论和辩证法的。”

第二,钱老学识渊博,并非只是聪明而已。“马克思讲过,自然科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一种科学只有能够运用数学的形式之后,才算达到了真正完善的地步。自然科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而其中数学和物理学又是基础的基础,钱老的专业刚好与数学与物理学密切相关。”黄顺基认为,钱老学识渊博决非偶然。

第三,严格的科学态度。“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讲情面。”黄顺基认为,新技术革命必然引起新产业革命,此乃顺理成章,合乎逻辑。但是他没想到,钱老对此并不赞同,而是回信批评道:“学术问题是很严肃的,我不能同意你用新产业革命概括第五次产业革命以及第六次产业革命。”

第四,谦虚、不耻下问。据黄顺基回忆,钱老从不以大科学家自居自傲,在通信时,他非常尊重对方,总是以商量的口吻,像“我这个想法供你参考”、“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这样的提法是不是更好一点”等等。

2011年将是钱老诞辰100周年,学界同仁想出一套纪念文集以示庆贺,黄顺基负责撰写第一本书的总论。还在钱老在世时,黄顺基就将文稿送交他过目。

“钱学森引领了中国科学发展的一个新时代,是科学转型时期(从经典科学到开放复杂的巨系统科学)的杰出代表。”对于这位与自己通过书信交往了十载的知音,黄顺基如此评价。

(文中照片为晚年钱学森本报记者刘新武摄)

追记钱学森与他的沙产业理论

本报记者金振娅

“人民科学家”、“两弹一星元勋”、“中国航天之父”……对大多数人来说,钱学森的名字总是与这样令人景仰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但在20世纪80年代初,钱学森以一位大科学家的战略眼光和睿智,首倡沙产业理论,并身体力行地推动沙产业发展20余年。目前,甘肃、内蒙古等多个省区的沙漠戈壁上已初步探索出一条产业富民、注重生态的科学发展之路。

这一点,却并不为太多的人所知晓。为此,记者采访了从事沙漠和沙漠化研究的资深学者,原科协副主席、中国促进沙产业发展基金管委会主任刘恕。

沙产业,沙漠戈壁的现实选择

在“风吹沙子跑,沙丘比房高”的“不毛之地”真的能发展出“阳光农业”吗?

据刘恕回忆,因工作关系,她参加了钱老倡导的沙产业理论研讨和践行活动。一次,钱老在谈到沙产业概念的形成过程中说到,上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初,因工作原因,他多次去过甘肃的酒泉、内蒙古的额济纳旗、新疆的库尔勒等地,荒漠条件之恶劣、人民生活之艰辛,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他看到部队挖甘草,就形成了一个概念,既然在干旱荒漠中有天然生成的植物,就有可能形成另外一种种植业,即以太阳能为动力,通过光合作用的农业型产业可以在干旱荒漠地区形成。

1984年5月,钱老应邀在中国农业科学院作学术报告时第一次明确提出“沙产业”战略构想。多年的沙漠地区工作经验加上极富前瞻性的独特视角,使钱学森做出了一个大胆的预言――沙产业就是在“不毛之地”搞农业,而且是大农业生产,这可以说是又一项“尖端技术”!

1994年,中国科协、林业部和甘肃省人民政府决定首先选择甘肃武威、张掖等地建立试验点和示范基地,开始践行钱老的沙产业构想。刘恕说,那里虽然水资源短缺,但云量少,光照充裕,在一定措施保证下,一年四季都可以产出蔬果,同样可以成为全国的“冬季厨房”。随后,内蒙古、新疆等地也逐渐开始践行沙产业。

“钱老的沙产业理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告诉人们的不是一种或几种实用技术和具体措施,而是给人们指出一个努力的方向、一个奋斗的目标、一个科学的构想。”刘恕回忆钱老曾说过,当沙漠、戈壁成了取之不竭的“地面油田”时,才是沙产业真正大发展的标志,这个过程将不少于 100 年。

沙产业,变不毛之地为沃土

“沙产业就是变不毛之地为沃土,这是最形象的论述。”刘恕告诉记者,钱老曾经说过,在中国100多万平方公里的沙漠、戈壁和沙漠化土地上,能够开发出为国家创造几千亿元产值的沙产业。

据有关资料介绍,作为我国沙产业理论的孕育之地和试验之地,甘肃张掖和武威两地,15年来率先发展沙产业,逐步走出了一条“沙漠增绿,农民增收,企业增效,资源增值”的科学发展之路。著名的“多采光、少用水、新技术、高效益”这一发展沙产业的技术路线,就是在两地群众大规模开发沙产业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仅以张掖一市为例,日光温室面积累计达到了5.73万亩,年产各类果蔬、食用菌等2.6亿公斤,总产值达到4.5亿元。而之前,在这里世代“吃过菜却没种过菜”的农牧民,认为在戈壁沙漠种菜是让公鸡下蛋――不可能的事儿。

“内蒙古的盐湖农业利用盐湖生态环境,以日光为能源,通过自养微藻转化太阳能生产产品的农业型知识密集产业,其生产的空间位置,大部分分布在不毛之地上,可视为沙产业发展中的一种独特的类型。”刘恕举例说,还有新疆、内蒙古、甘肃等地在荒漠中探索开发的“药圃”也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一批开发和经营荒漠中独特药用价值资源的企业应时而生。

目前,世界上有40多个国家面临食物匮乏,有8.5亿人营养不良,有近600万儿童每年因饥饿和营养不良而夭折,这些人群绝大多数生活在干旱区。2008年,世界防治荒漠日当天,联合国秘书长呼吁“国际社会应认识到,世界上有一半的穷人所居住的干旱和边缘土地并非荒地,那些土地有可能成为农业集约化生产区以满足人类对粮食和能源的需求。”刘恕认为这番话充分显示了沙产业理念价值所在――以阳光为能源而不受能源危机限制,将在破解困惑人类发展的粮食安全、能源危机,以及完成联合国千年目标等难题中发挥不可估量的作用。

沙产业,彰显了“人民科学家”心在人民的崇高品质

“沙产业这一新颖的词汇,源于钱老对未来的农业型知识密集的产业革命的构想之中。”刘恕说,她非常赞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710研究所科技委主任于景元对钱老科学历程中的三大创造高峰进行的科学评价,她说,从上世纪80年代初到钱老逝世前这一阶段,是钱老一生中的第三个创造高峰。正如于景元所述,这一时期,钱老学术思想之活跃、涉猎学科之广泛,原创性之强,在学术界是十分罕见的,他提出了许多新的科学思想和方法、新的学科与领域。

刘恕告诉记者,“钱老正是在第三个创造高峰阶段提出了创建农业型密集产业体系的观点,他认为凡是有阳光普照,又有植物能生长可直接进行光合作用的空间区域,都可以作为农业型知识密集产业的发展空间,按其生产空间分布和地域差异,分成农业、林业、草业、沙业、海业。当然,说到底,它们都是‘阳光农业’。”刘恕说,之后,钱老又预言,接替信息革命的第六次产业革命将是包括沙草产业在内的高度知识和技术密集的大农业的产业革命,这将出现在21世纪中叶的中国。

“钱学森杰出的科学成就与贡献来自他具有坚定的政治信仰和信念,高尚的思想情操与品德,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人民科学家。”刘恕说,钱老在推动沙产业理念传播和实践方面倾注了大量心血。她至今仍珍藏着钱老亲笔书写的六十封和她谈沙产业的书信。而且,钱老还多次将获赠的奖金作为专项基金以此推动沙产业事业的发展。

钱老用他的沙产业理论和实践有力地证明了沙漠化并不是地球的癌症,换一种思维,沙漠也可以产生巨大的财富,同样可以实现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和谐。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