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无碑(节选)

2009-11-28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王十月 我有话说

编者按被冠以“打工作家”的王十月,将20年打工生涯的梦想与艰辛、奋斗与困惑,用心血浇灌成长篇小说《无碑》(花城出版社出版)。在作品对小人物老乌的叙写背后,是中国20年社会变迁的宏大背景,以及每一步前行背后,打工者的骄傲与承担。这里选取的是小说开篇。

这个人很平常,很普通,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也未做出过惊人之举。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有梦,但他的梦,和你的梦、我的梦,和每一个普通中国人在这时代的梦,都差不多。他生活的阶层,他认识的人,也和他相似,无大奸大恶之徒,也不干那杀人越货、伤天害理之事,有点小私心,耍耍小心眼儿,顶多如此。更何况,其间故事,也无跌宕起伏、阴谋暗算;作者叙事,更无法借傻子痴人之口,用那春秋笔法,唱时代兴衰;也没有人飞将起来,或是摇身变成虫豸,或是被人劈成两半各自生活。这样的故事,更没有流行噱头,一无法拍成言情剧供人消遣,二无法成为官场指南教人使诈,更无深刻的人生哲理可供专家研究,不过是几个小人物,一些家常事,打工求职,喝酒做梦,鸡毛蒜皮,汤汤水水。自然也有男欢女爱,但那男子,无子建之才,潘安之貌,反生得丑陋不堪,女子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无闭月之容,羞花之貌,实不符合当今俊男靓女之标准。然,作者在外漂泊二十载,所见所闻,却多是这些人,被他们感动,亦为他们感动,便想,他们既然能感动作者,或许也能感动读者。又或者,当今中国,尚有那有闲之人,于无聊之际,会愿意去了解这一阶层真实的生活,了解他们的过去、现在与将来,他们的欢乐、悲伤与梦想,又或许,未来之中国,有人在研究前人生活时,能从中窥得一鳞半爪,因此就铺排了笔墨,演绎出这样一段故事。其中人物,大抵都有原型,有些人,甚至连姓名都未更改,不过事情,却未免虚构,或将张三李四王五之事,合为一人,或将广州深圳佛山东莞各地,化为一处,因此,若有读者诸君,欲对号入座,或索隐求证,自然徒劳。此书即成,先取名为《人间词话》,盖因此书结构,暗分三部,取王国维论人三境界,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境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后觉此名虽佳,毕竟从他处借来,终是不满,又拟名数种,如《一个人的中国梦》、《老乌的瑶台》……等等,直到修正完毕,定名为《无碑》。

说的这人,人称老乌。他的姓名与乌没有丝毫关系,他姓李,叫保云,李保云。李保云,也就是老乌,来到瑶台村那年,二十有五岁。那时的瑶台,尚是个典型的珠三角小渔村,其名头少为人知。瑶台村口云瑶桥两侧,各一株古榕,榕树叶子密得连阳光也筛不下,盛夏时节,烈日炎炎,芭蕉苒苒,坐在树底,亦觉两胁生风,凉意沁脾。树下,横七竖八,散落着十五块条石,可能年深月久,条石被磨得光不溜秋,乌黑里泛着青光。一个石香炉,里面积着满满一炉香灰,还有一炷香未燃烬,空气中飘浮着香火的味道,似有还无。一条机耕道,从榕树旁蜿蜒向林荫深处,机耕道的一边是河涌,一边是民居。河涌的“涌”字,在这里读作“冲”。河涌是广东本地人的叫法。在老乌家乡,这样宽不过百米的小河,一律称之为沟。老乌的家,紧邻长江,荆江河段,每到夏天,江河涨水,一眼望不到对岸。见过大江之人,眼界自然要阔大,把百十米宽的河称之为沟,也很自然,见到有人把宽不过十数米的沟称之为河,总觉有几分可笑,就像生活在大海边的人,到北京去看了什刹海,会觉得北京人真是敢叫,就这么一汪水,也敢叫海?老乌觉得,流经瑶台的这条河涌,充其量算得上一条大沟,可瑶台人称之为河涌,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云涌。

老乌刚到瑶台那会儿,云涌的水还是绿的,那种绿,与老乌家乡的湖泊港汊里的绿可不一样。老乌家乡的湖水,一年四季变化着不同颜色,春日湖水明静;夏天又绿得深沉;秋天湖水开始绿中带蓝,带黄,还带红;而到了冬天,湖水又变得清冷,整天泛着白光。老乌在水边长大,来到瑶台,见到云涌的水,顿觉欢喜,爱屋及乌,爱水及村,老乌于是钟意瑶台。不过那时,老乌尚未想到,他生命中往后一段漫长的时光,将离不开瑶台。当时老乌想,水是家乡美,月是故乡明,此处千般好,终非吾家乡。老老实实打几年工,存点钱,回家盖三间房,娶媳妇,开小店,搞点种植养殖。这就是老乌的中国梦。这样说,并非老乌这人胸无大志,在当时,老乌的想法,代表了一代打工人普遍的梦想。而人的梦想,会一日日变化,此庄子所谓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这是后话,先说老乌。老乌来到瑶台,看到了云涌的水,他喜欢上了云涌。如此一说,在在透出一个信息,老乌这人,骨子里,颇有浪漫情怀,这也为老乌日后的遭遇种种,埋下了伏笔。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