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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姐

2001-05-08 来源:生活时报 ■涓之 我有话说

莫姐叫莫桂炽,那年30岁。长年的辛劳,给她眼角留下浅浅的鱼尾纹。莫姐的头发又密又黑,眼睛挺秀气,鼻梁也高,说话像打机关枪似的,充满了青春活力。

1970年冬天,我在北大荒放炮时崩伤了左眼,是莫姐送我去哈尔滨医大二院的。手术那天我正巧17岁,躺在手术台上,猛然想起了母亲,泪如泉涌。如果母亲在身边,她一定会给我做韭黄冬笋肉丝年糕,那是我小时最爱吃的。大夫对我说:“千万不能哭,否则无法缝合伤口。”我咬紧嘴唇,把泪水咽进肚里。晚上,莫姐买来17块蛋糕,插上17根小蜡烛,然后熄灭了灯,只听见嗤嗤划火柴的声音。莫姐告诉我蜡烛全点燃了,我感觉屋里一下变得好亮,其实那时我双眼都被蒙着,什么也看不到。吃完蛋糕,莫姐为我唱《小白菜》:小白菜儿,地里黄。七八岁儿,离了娘。好好跟着爹爹过,又怕爹爹娶后娘。养个兄弟比我强,他吃菜,我喝汤,哭哭啼啼想亲娘。我告诉莫姐:17岁的生日,我过得好快乐。她听后笑了,笑得很勉强。

我的左眼终于化脓了,大夫用针头把脓一点点吸出来,然后再直接注射青霉素。我疼得大喊大叫,几个护士都按不住我,莫姐让我抓住她的手,我用指甲狠狠地掐她,掐出一道道血印。莫姐又哼起那首《小白菜》,于是我像根木头似地躺在那一动不动。有一次针打在血管上,弄得我满脸是血,莫姐轻轻为我擦,眼圈红红的。我告诉她一点都不疼,她笑了,笑得很开心。

待我稍好些,莫姐便先回农场了。夏天刚刚到来,我在医院能读报了,我把报纸放在桌上,两眼却移向窗外,院内的篱笆墙上,不知何时攀缘起一片牵牛花,紫色的喇叭花日出而开,日落便谢。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农场和莫姐,第二天我偷偷出院了。

农场有个右派,曾在佳木斯农机学院教农机,大家都不敢接近他,莫姐却天真烂漫地崇拜他的英俊和潇洒,不听支部的劝阻,决定嫁给他,于是有了那段石破天惊的爱情故事。那年冬天落了好大一场雪,在那个能飘进雪花儿的小草屋里,莫姐和他结婚了。婚礼平平淡淡,只给每人喝了一碗白糖水。不久莫姐随他去了新建点,分手的时候大家依依不舍,都有种难言的苦涩。后来莫姐生了儿子亮亮,那年我冒雪步行了80多里路去看她,莫姐的变化真不小,才30几岁,已经有了许多白发。

1976年春天,我办好了回城手续,写信告诉了莫姐。走的那天落雨,雨很大,我放好行李,在位子上坐下,蓦地看见莫姐站在车窗下。我对她笑,她也笑,笑得那么惨淡。很快火车开了,莫姐扬起雨披,那雨披像要飞将起来,离她而去一样。

每逢下雪和落花时节,我便会无端地想起莫姐。听人说思念一个地方,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个你常思念的人。去年夏天听说莫姐病了,我特地去哈尔滨阿城民主乡看望她,她曾在乡里做妇联工作。不巧公路大桥被水冲垮了,只好隔江给莫姐挂了个电话。莫姐听到我的声音很激动,却讲不出话来。她的儿子亮亮告诉我:莫姐患了喉癌,刚做过手术。我给莫姐唱那首《小白菜》,唱着唱着泪水一下流出来。我让亮亮转告莫姐,叫她安心养病,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看她的。不久听说莫姐切除了声带,永远不能讲话了。

17岁正是读书的年龄,可我17岁的时候却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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