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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勇闯非洲

2001-07-08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一位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村妇女,用中国农村女性特有的智慧与执着,拨开了重重迷雾,查出了弟弟猝死异国他乡的真相,为了公道,也为了尊严。

2001年4月17日,在上海市虹桥国际机场,一位中年妇女双手紧捧着一只用红布裹着的骨灰盒,缓缓走下飞机舷梯,她面色凝重,涕不成声:“弟弟,到家了,我们到家了,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惊闻噩耗

2001年2月26日下午3时许,江苏省如东市河唐村村民鲁新兰正准备下地,突然接到她弟弟的好友许建生从非洲利比里亚打来的电话。电话中,许建生悲痛地告诉她,她的弟弟鲁新国在利比里亚考廷顿教会医院里因心力衰竭猝死!

鲁新国只有28岁,是南京化工大学有机化学专业的博士研究生,专门研究橡胶加工工艺。去年8月,他在许建生的帮助下,到盛产橡胶的利比里亚进行考察,并在当地一家美资橡胶企业里学习从美国传入的橡胶加工技术。就在前天他还与家人通了电话,说再过两个月便可结束考察回国发展,不料竟永远也回不来了……

如五雷轰顶,鲁新兰忍不住嚎陶大哭,一家人含辛茹苦将一个农家娃培养成了博士,谁能想到,刚刚走出校园便遭厄运,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按中华民族的习俗,应由亲属到利比里亚将骨灰接回来,妥善安葬。可利比里亚早就与我国中断了外交关系,况且两国之间路途遥远、言语不通,实在有太多不便。鲁新兰却执意要亲赴利比里亚料理后事,因为她对弟弟的猝死产生了许多疑窦:弟弟在学校里是长跑运动员,并多次参加过武术班,从未患过心脏疾病,前天在电话里还谈笑自如,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走了呢?

鲁新兰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只有小学文化,从未出过远门,现在她一个人到非洲去,能行吗?大家在佩服她的勇气的同时也无不为她担心。然而,她主意已定,亲友们见她如此坚决,为她凑了1万元。3月3日,鲁新兰只身登上了飞往非洲的飞机。

勇闯非洲

经过两天多的长途辗转,鲁新兰终于来到了利比里亚的首府蒙罗维亚。前来机场接机的许建生,一见到鲁新兰,就向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2月24日下午,正在公司里忙碌的许建生,突然得到鲁新国患病住在该市考廷顿医院的消息,马上驱车赶到了医院。到医院后,他见到鲁新国正若无其事地在病房外的草坪上散步,一问才知道,原来鲁新国患的是疟疾,许建生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在非洲,染上疟疾不算什么大病,只要在医院里稍加治疗,几天便会康复。这天,两人说说笑笑,一直聊到晚上10点多,许建生才离开。车驶出了好远,鲁新国仍在向他挥手。许建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会是他们诀别!

第二天早晨9点,还在睡梦中的许建生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鲁新国所在的圣玛亚公司经理安冬尼在电话中告诉他,鲁新国已于8点左右在医院里猝死!

这怎么可能?昨晚分手时还是好好的呀!曾经是医生的许建生对鲁新国的死因疑惑不解,死者生前未患过心脏疾病,怎么可能是死于心力衰竭呢?许建生赶到医院向内科主任询问鲁新国死亡的原因,内科主任却傲慢地告诉他,圣玛亚公司已全权处理死者的后事,他并没有资格介入此事。更让他气愤不已的是医院与圣玛亚公司不顾他的强烈反对,在鲁新国死后的第4天,便将尸体匆匆掩埋了。

听着许建生的述说,鲁新兰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新国,我一定要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

考廷顿医院是美国一家教会医院在非洲的分部,其规模在蒙罗维亚城乃至整个利比里亚都颇有影响力。许建生知道,与这样的医院较量,自己明显处于弱势,但仗义的许建生无法袖手旁观,他安慰鲁新兰说:“大妹子,大哥就是把公司卖了也要帮新国讨个说法!”

尊严无价

3月6日上午,当鲁新兰出现在考廷顿医院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吃了一惊。他绝没想到,鲁新国的亲属这么快就从遥远的中国赶来了。

“院长先生,我弟弟的死亡原因是什么?”鲁新兰直截了当地责问。院长支吾道:“真是对不起,医院每天都有病人不幸死去,作为院长,我不可能知道每一个病人的死因。”最后,院长将内科主任叫了进来。

内科主任则吱唔道:“鲁先生是在清晨猝死的,估计是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因未做解剖,所以我们难以作出确凿的结论。”

鲁新兰坚持要了解弟弟死亡的真正原因,甚至提出将尸体挖出来进行解剖。内科主任和院长用当地土语商谈一阵后说,尸体是临时雇请两个当地人去埋的,医院不知道具体埋尸地点,必须有一些时间寻找那两个当地人。

面对对方的缓兵之计,鲁新兰提出要查看鲁新国的病历。对于这个要求,院长和内科主任却答应得非常爽快,拿出内科病区的百余张病历卡放在他们面前,然后如释重负地站在一旁,脸上全没了刚才的慌乱与狼狈。

然而,鲁新兰与许建生两人翻遍了这个病区的所有病历,也没有找到鲁新国的病历卡。是不是院方做了手脚?鲁新兰又仔细地翻了一遍,发现每张病历上面的编号都是铅印的,张张连续,并没有假冒的痕迹。鲁新国的病历究竟在哪里呢?两人只好把病历用照相机一一拍摄下来。

回到宾馆,两人正在商议对策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来人竟是考廷顿医院的内科主任和圣玛亚公司经理安冬尼。安冬尼将一束鲜花献给了鲁新兰,说圣玛亚公司向她全家表示慰问。几句寒暄过后,安冬尼拿出了一叠美金放在鲁新兰面前:“这2万元是公司发给死者家属的抚恤金,我们知道中国比较穷困和落后,有了这些美金你便不必再过那种非人的生活了。”安冬尼的话,已经带有严重的侮辱色彩。鲁新兰冷冷地看着他,内心怒不可遏。

内科主任紧接着说:“女士,如果您愿意在这张纸上签字,我们医院也愿意馈赠你1万美金。”说着,递过来一张硬纸卡,纸上打印着的英文大意是:本人以死者姐姐的名义,代表死者全体家属表示,对利比里亚蒙罗维亚市考廷顿教会医院的治疗方案及处理尸体的方式毫无异议,并对医院至高的人道主义感激不尽……

他们的神态像是大发慈悲地在打发一个可怜的乞丐。在利比里亚,从没有给鲁新国这样的临时打工者支付抚恤金的先例,更别说如此优厚了。考廷顿医院和圣玛亚公司的做法,显然说明鲁新国的死另有他因。鲁新兰拒绝了这笔钱,执意要查个明白。

查明真相

第二天,病历照片冲洗了出来,鲁新兰与许建生手持放大镜一张一张地查看,仍找不到鲁新国的名字。他们把患疟疾的19个男性的病历抽了出来,相信鲁新国的病历一定就在其中。鲁新兰与许建生商量之后,决定到鲁新国生前工作的圣玛亚公司去查找线索。

两人驱车赶到了圣玛亚公司。在弟弟生前的办公室里,鲁新兰睹物思人、心如刀割。她正在整理弟弟的遗物时,鲁新国生前的几个黑人同事在门外探头探脑,说要见“喳喳曼”的姐姐。“喳喳曼”?许建生突然一个激灵,这不是许建国来非洲后给自己取的名字吗?在填报病历时他会不会填写自己的利比里亚名字呢?

两人驱车赶回了住处,迫不及待地拿出19张病历卡照片,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喳喳曼”的名字。翻开里面的医疗记录,许建生悲愤不已,泪水忍不住潸然而下:“兄弟,你死得冤啊!”

原来,鲁新国来到利比里亚后,患上了糖尿病,但他自己并不知晓,这次在医院血检时才检查出来。然而,2月25日清晨,医生在给鲁新国治疗疟疾时却忽视了这一点,给他注射了大量高渗葡萄糖,导致鲁新国猝死。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考廷顿医院对此显然是十分清楚,只是慑于法律不敢销毁罪证,而把掩盖事实真相的希望寄托在那张没填报中国姓名的病历卡上。

许建生立刻打电话质问医院院长:“院长先生,请问给糖尿病人注射高渗葡萄糖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你不知道喳喳曼的中国名字?”愤怒至极的许建生拍案而起。

院方果然慌了,不一会儿,院长和内科主任就赶到了鲁新兰下榻的宾馆。在铁的事实面前,他们不得不承认了这次医疗事故的全部责任。之后,院长将一张填写了5万美元的支票和一份赔偿协议书放在鲁新兰的面前:“这是这次意外事件的赔偿金,为了表示我们的人道,我们还报销你这次的旅费。你签个字,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吧!”

鲁新兰气愤地推开了面前的支票:“院长先生,这件事对您来说难道就是这样轻描淡写吗?”

“那……赔偿金再给你增加1万美元,行不行?”

鲁新兰摇摇头。院长与内科主任低声商量了几句后,将赔偿金提高到8万美金,可鲁新兰却依然摇头。院长吃不准了,耸耸肩,嘟哝道:“天哪,你的胃口太大了!你到底想要多少?”

鲁新兰毫不客气地指责道:“我的亲人在贵院低级医疗事故中无辜丧生,你们不但没有一点儿同情和怜悯,反而瞒天过海、欺骗视听,与圣玛亚公司勾结,将尸体偷偷埋掉,并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为难阻挠我的调查,这些所作所为难道就是一个教会医院的人道主义吗?难道这就是您的道德与良知吗?……”

鲁新兰的声声控诉,使院长听得直冒冷汗。等鲁新兰的控诉刚刚告一段落,院长立刻可怜地问:“您要我们怎么做呢?”

“立即在报纸上刊登《致歉声明》,向死者及家属公开致歉,向社会公开事情的真相。”

“这……”院长听后面露难色,这太影响医院的形象了。

“《致歉声明》绝不可少!这一点,比经济赔偿更有必要!”鲁新兰断然拒绝了院长的请求。

见鲁新兰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院长与内科主任一阵嘀咕后,态度突然又强硬起来,并威胁道:“鲁女士,如果你不作出让步,那就请你诉诸法律吧。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利比里亚而不是中国,如果打官司,你能交得起大笔的诉讼费吗?”

对方咄咄逼人的口气,让许建国愤怒不已,他回敬道:“是的,我知道这是在非洲,可我们的背后还有我们的祖国,有着12亿同胞的支持!你信不信?只要我们将消息一传回去,不用多久,捐款便会源源而来!”

院方致歉

一位叫比赞哥的律师得知了鲁新兰的遭遇后,决定无偿向鲁新兰提供法律援助。比赞哥是坦桑尼亚人,他的母亲曾因得到中国赴坦桑尼亚的医疗专家救治而重获生命。所以,他对中国一直怀有很深的感情。

比赞哥律师在了解了案情后,主张由他和医院作诉前调解,免得进入诉讼程序后旷日持久。然而,一开始的调解并不顺利,医院知道鲁新兰在利比里亚只能短暂停留,便故意拖延时间,企图拖到鲁新兰签证到期,使官司自然流产。比赞哥发现对方的意图后,当即让鲁新兰和他签了一份“全权委托”合约书,并注明了委托时间与内容不受鲁新兰返回中国的限制。

合约书一传到医院,院方马上便作出了反应。

几经较量后,迫于压力,考廷顿医院不得不作出了让步,与鲁新兰签下了《调解协议》:医院除向鲁新兰赔偿6万美元、支付此次旅费外,还必须在报纸上刊登《致歉声明》,向死者及其家属公开致歉。

3月27日,利比里亚《环球时报》刊登了考廷顿教会医院的《致歉声明》,在同一版面上,还刊登了鲁新兰向利比里亚一慈善机构捐赠1万美金的消息。在利比里亚的这些日子里,鲁新兰亲眼目睹了战争给儿童带来的伤害,她想尽自己的一点微薄之力,帮助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同时也向世人展示一个中国普通农村女性的金钱观、价值观。鲁新兰的举措让考廷顿医院上下哗然,利比里亚的国民也经受了一次从未有过的震撼。

(《共鸣》2001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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