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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吃饭

2002-06-09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桑弧 摄

年轻夫妇——男士小江:“那时除了人尿,我家没有36℃以上的液体!”

回到家里的餐桌上,是我再婚以后的事。

以前,我和前妻过日子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做过饭,在一起生活三年,她只做过一顿,我倒是还做过三顿。

我的前妻叫小丛。我们是自己相识、恋爱的,感情那叫一个浓厚!我搞网络公司,小丛既是服装模特又是服装设计师。她从小就学芭蕾舞,身条特别棒,人长得也漂亮。

我们俩恋爱的时候,就整天在外面吃饭——大家好像都是这样的,年轻人恋爱时不都是在外面吃饭吗?小丛爱吃比萨,必胜客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我爱吃烤鸭,北京大大小小、各种价格的烤鸭店我们都光顾到了。想吃西餐的时候,我们就去FRIDAY(星期五餐厅)。特低挡的也吃过不少,我们在路边的大排档上吃过4元一碗的烩面。总之恋爱的时候我们没有在家里吃过一顿饭,更没有问过彼此:你会不会做饭?结婚后你愿意不愿意做饭?

结婚以后,我们的家在劲松小区,小区附近那么多餐馆,我们统统吃遍了!有的时候,还一下子叫好多菜,装进餐盒带回家,塞进冰箱里,下顿用微波炉一转就行了。我们家的垃圾袋常常塞满了白色的餐盒,连不了解的人看了,也知道我们家是从来不开伙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多,我烦了——说不上为什么,总之是早就烦了,越来越烦。我渴望在家吃饭,吃自己做的普通的家常饭,哪怕喝喝稀粥什么的。我对小丛提出了请求,希望她能做点饭。她听了,不相信似地睁大了眼睛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做饭?我们在家自己做饭吃?”我从她的神态上立即明白了:她根本没想过这回事儿!我气了,说:“废话!总不开伙像个家吗?”这气愤之下冲口而出的一句话也惊醒了我自己:原来如此,我在乎的不只是做饭本身,我想要的是一个家庭的气氛!

可小丛很委屈:“结婚前你没有说过要我做饭呀!”

我给她解释说:是没有说过,但我以为成家以后自己做饭吃是理所当然的,我就没想到还要刻意提出来。

小丛又说:“可是我的工作也很忙,没时间做饭。”我说:“不一定顿顿做,也不一定你一个人做,我也会抽时间做的。”小丛还是不肯:“烧菜的油烟可能损伤人的皮肤,这妨碍我的工作……”说来说去没有说通,两个人还都生了一肚子的气。

后来我想,我自己先“以身作则”了,老婆总该没话说了吧?于是,我故意选择她在家的时候进厨房做饭,让她看着!做到第三次的时候,她“绷”不住了,答应自己试试。

就这样小丛进了厨房。没想到,第一次做饭,她切了手,在锅上又烫了手,还把菜板掉在地上砸了脚!她哭了,我心里也实在难受,把她拉出了厨房。这时我才知道,小丛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做过一顿饭呢!我把小丛安抚在客厅的沙发上,哄着她,但是,就在那一天夜里,我们俩同时想到了离婚。

我们友好地分了手。办手续时,我们在财产上相互推让,争着留给对方。小丛一定要把微波炉留给我,她说:“在你有新妻子之前,你少了什么也少不了它!”

在单身的那段日子里,我把一个单身汉凄凉、混乱、无根无系的日子推到了极致。一天三顿都在外边填饱不说,渐渐地,我连水都懒得烧了,家里真正断了火了!反正喝水都喝饮水机上的桶装纯净水,洗澡也都是冷水浴,偶然喝口牛奶也是冷着就喝了……这么说吧,那时除了人尿,我家没有36℃以上的液体!惟独那个微波炉,给我转转餐馆带回来的剩饭菜,还给了我一丝暖意。

再找老婆,我的一个重要条件就是肯做饭!我过这种日子过够了!我现在的妻子人挺一般,没有小丛那么漂亮、苗条,更没有小丛那么聪明有才华,但是,她以家为重,她愿意做饭。我们俩谈恋爱的时候,我父母都不理解,觉得她的条件比我差得太远了;还有不少朋友也觉得蹊跷,他们问我:“你现在比原来有钱多了,怎么,越找越‘回去’呵?”他们哪里懂得我的感受呵?我实在太倦了。我不需要女人多么漂亮,就想在我工作一天回家时,家里的灯光亮着,一开门一股暖气扑来,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老婆带着一脸安详平和的笑容,接过我手上的公事包,我就知足了!真的,这就是我对家庭的最具体的梦想。

我再不做“外食族”了,除了必不可少的商务应酬,每天都回家吃饭。老婆做的也就是普通的家常菜,说不上什么好口味,但我还是吃得舒服,吃得妥帖。

我佩服作家三毛,她说男人肚子饿了就会回家的。这是真的,别管街上有多少大大小小、贵贵贱贱的食肆餐馆饭庄酒楼,男人肚子饿了,最想回的,还是自己的家。

青年夫妇——女士小梅说:“自己做饭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曾经,我和先生也都是标准的“外食族”,因为我们是没有孩子的“丁克”家庭,我们都忙,我是记者,先生在医药公司,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自己做饭烧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麻烦渐渐来了。

先是我的麻烦。因工作场合所见所闻的影响,我开始热衷环保,而且,慢慢地我竟成了坚定的素食主义者!我不再沾荤腥了。这样一来,在外吃饭就成了大问题,素食餐馆本来就少得可怜。而且我口味渐渐地敏感了,一点荤腥就能吃出来,我发现,很多餐馆,都爱在素炒青菜时加一勺肉汤或者大骨头汤。这是个投机取巧的办法:别管烧什么莱,撒一把味精,来一勺肉汤骨头汤,味道总是差不了,总能应付顾客了。我只好在点菜时千叮咛、万嘱咐:“我吃素,请千万别用荤油、别加肉汤。”久而久之,我自己都烦了。

接着,我先生的麻烦也来了。在一次体检中,我先生查出血糖高,有糖尿病趋向,医生让他控制饮食,不吃糖。这一下,我们全傻了:这更难控制了呀!

这样深想下来,又注意到了另外一些外食不利于健康的细节,自己都有点后怕:比如,我们自己洗碗要把洗涤灵冲得干干净净才放心,餐馆呢,天知道他怎么冲的,你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做饭,买菜买肉一定要新鲜的,餐馆里呢,谁会给你这么在意呵?

凡此种种,让我直觉地感到该结束“外食族”的日子了。但是,我们都没有时间做饭,雇个小时工来做顿晚餐吧,又因为我们白天不在家,非把家里的钥匙给她不可——这就难了,我们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能够信任地给她钥匙的小时工。这是个普遍问题。

怎么办呢?左思右想之后,只好用最后的办法,我们自己做!

我仔细分析了自己的时间安排,发现我并没有忙到做顿饭都难的地步,以前说“忙”,只不过是舍不得为吃花时间罢了。现在,我总算想明白了一条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健康更重要的了!我宁可少写几篇稿子,减少点成就,也要先让自己和丈夫吃得妥帖,吃得健康。

于是,我开始摸索经验,向那些工作又出色、家务又安排得好的女士取经。经过实践我发现:其实,从头到尾做一顿晚饭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我这个人喜欢民俗工艺品,收集了不少手绘粗陶餐具,真是又古朴又典雅,实在漂亮极了!每个来我家做客的朋友都要对我的收藏大大赞赏一番。可是,在我和先生当“外食族”的日子里,这些粗陶碗只在陈列柜的玻璃格中沉睡,我们从来没有机会用用它们!那个时候,我也常常感慨:仅仅“占有”意思不大,只有真正使用、品味它们的时候才快乐……直到在家吃饭,才有机会有心情捧用这套餐具,那祥和的心境才回来了。

几个月下来,我先生的血糖完全恢复了正常,他一颗降糖药都没有吃。我也更精力充沛了。我们都体会到了自己做饭是磨刀不误砍柴工,支出一点时间,受益的还是自己。

中年夫妇——男士大刘:“我得回家吃饭,和儿子一起吃晚饭是我的责任。”

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了,我们几乎没在家吃过饭。我和我爱人都常常在外头应酬客户,闹到夜里十一二点才回。我们有个儿子,从小就食在外,中午在学校吃校园餐,晚上自己上餐馆——我们给他不少零花钱,让他别刻薄自己,上干净的好一点的餐馆,想吃什么吃什么。儿子是个老实孩子,不像一般男孩那样疯,他吃完饭就回家做作业,晚上我们不回来他自己就睡了。我们一直很放心。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我和我爱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突然有一天,学校的老师找来了。她告诉我:儿子的功课滑落得很厉害,上课精神不集中,而且动不动就和同学发急,情绪非常不好,要我们家长多注意。于是,我问儿子,有什么不愉快?为什么不爱学习了?儿子也回答不出。后来,从儿子的一个同学的嘴里,我们才得知:原来,儿子晚餐总吃麦当劳,营养不均衡,还用多出来的钱去游戏厅玩电子游戏。

接着,一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搞儿童心理的专家,我去找了这位林教授。林教授不仅问孩子的情况,对我们的生活状况也了解得很细致。当得知我们几乎难得和孩子一起在家吃顿饭时,林教授显得有点激动,问我:“你不觉得你们全家几乎没有在一起吃饭的事情,跟你儿子的情况不好有直接关系吗?”我愣了,我真的不觉得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于是,林教授跟我谈了很多,其中说到:在国外早有统计,和每晚全家在一起聚餐,在晚餐间全家亲密畅谈的孩子比起来,那些晚间父母不在家,自己吃饭的孩子各种心理障碍的概率要大得多。

于是,我和爱人说好了,尽最大可能推掉一切应酬,回家和儿子一起吃晚饭。可是,我们都不可能有做饭时间,就专门雇了一个会烧潮州菜的厨师。

记得第一次在家晚餐的那天,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周围,饭厅灯火通明,厨师把菜一道道捧上来。这一刻,我感到非常陌生,我想,对这破天荒之举,我爱人和儿子也是陌生的,他们的身体也都僵着,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忽然感到辛酸极了:全家人一起在家吃饭,本来是再简单不过,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对我们就那么难,以至于我们已经都不习惯了呢?在那一刻,不怕你笑话,我的眼泪都快涌上来了。

就此,我们就告别了“外食族”的生活。我甚至对上司明说了:“我得回家吃饭,和儿子一起吃晚饭是我的责任。”渐渐地,儿子的情绪真的越来越好,在餐桌上也乐意说话了。

就在儿子一天天好转,我和爱人都高兴得不得了的时候,忽然又来了个意外。一天,在餐桌上,儿子忽然大声宣布说:“爸爸,妈妈,我长大了要当一个厨师!”我和爱人都吓了一大跳!饭后,我告诉儿子: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每个孩子都该好好学习,这样将来才能找一份受尊重的、收入高的工作,这样人才能活得成功、幸福。儿子问:“爸,咱家算是有钱的了吧?”我说当然。儿子说:“可是,爸,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幸福!”

我又找到了林教授,她说:“现在,许多常考100分的好学生都不知道将来要干什么,都茫然,你儿子有清楚坚定的理想,不简单!这是件好事。另外,他能跟你们说出理想,说明他对你们有了更多的安全感,更信赖父母了。”林教授的几句话就让我乐观起来。

改变了“外食族”的生活方式,我们家变化是我始料不及的。现在,不仅儿子轻松快乐多了,我也轻松点了。我不干涉儿子的理想,也是我越来越相信了:这个动荡无序的资本积累的时代终究会过去,像西方发达国家那样,人们有条件凭兴趣工作,且不论做什么工作,收入都足以维持小康生活的祥和平稳的时代,一定会到来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家庭气氛是重要的,我们的身体是重要的,我们的孩子是重要的。当过多外食妨碍了我们更好的生活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想办法改变一下生活方式了。(《北京纪事》200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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