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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0天建起人民大会堂(下)

2007-10-21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周恩来的诚恳表白最终平息了专家们对于大会堂的争议。

●1959年9月24日,大会堂工程完成。就在竣工前的几天,毛泽东给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正式定名――人民大会堂。

1959年天安门前的工地

一个意外的发现竟成了大礼堂的“救星”

1958年10月28日,距离新中国成立十周年大庆还有11个月的时候,万人大会堂终于破土动工了。

负责大会堂技术设计和施工图设计的,是北京市建筑设计院(即今天的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此前参与了大会堂全部七轮设计的著名建筑师张?,随即被市建院任命为万人大会堂的总建筑师。

张?的家世颇为不凡,他的父亲就是清末两广总督张鸣岐。广州起义的起义军攻破总督府之时,张?刚刚出生半月,多亏革命党不伤妇孺才逃过一劫。长大后的张?并没有如父亲一样从政,而是拜在了建筑大师杨廷宝、梁思成等人门下。我们今天说的“十大建筑”中有三座都是张?的作品,除了人民大会堂之外,还有民族文化宫和民族饭店。

为赶在十周年大庆前完工,大会堂是“边设计、边供料、边施工”。

大会堂刚一动工,当时兼任全国人大常委会秘书长的彭真就派助手找到张?,对大礼堂的设计提出了具体要求―――全国人大的正式代表在3500人左右,他们必须全部坐在大礼堂的一层,且每个座位都要配备桌子或者放文件的设施。

张?打开总理审定的那张设计图,马上发现彭真的要求不可能实现――图纸上,万人大礼堂被设计成了圆形,按每个座位最少占0.9平方米计算,大礼堂的第一层最多能容下2750个座位,与彭真要求的3500个相差甚远。

张?立刻拿起图纸找到赵冬日,想商量着在大礼堂的形状上做些修改。赵冬日的回答却给了张?当头一棒――“圆形是周总理亲自定下来的,轻易不好变动。”的确,在大会堂设计的前几轮,“总理要求做成圆形”是建筑师们中间流行的说法,也不光是市规划局,几乎所有方案都把大礼堂设计成了圆形。赵冬日给张?出了个主意:一层观众席压缩每座0.9平方米的硬指标,再把其余的6000多个座位安排在三层挑台上。

凭着多年的经验,不用画图,张?也知道赵冬日的建议不可行:大礼堂是圆形,挑台自然是月牙形,这种形状越往后座位越难排列,挑台的层数不能多,否则就太高太陡了。张?一直拖到10月31日,才把“三层挑台四层座位”的大礼堂平面施工图勉强做了出来,在这张图纸上,大礼堂第四层座位的俯角已经达到了“危险”的30度。

时间转眼就进入了1958年的11月,大会堂的施工速度十分惊人,马上就要推进到万人大礼堂的部分了――再不更改设计,观众席很可能成为大礼堂最大的一个安全隐患。张?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谁也想不到,此时一个意外的发现竟成了大礼堂的“救星”。

一天,在大会堂西南角施工的工人挖出了几块鹅卵石。最初谁也没在意,不料挖出的石头却越来越多――渐渐地,一条古老的河道竟显现在大家面前。

据侯仁之先生考证,这条“神秘”出现在天安门广场上的古老河道,就是辽、金时期的永定河故道。谁能想到将近一千年后,摇摆不定的“无定河”又给施工中的大会堂带来了一系列的“不确定”――由于一时找不出防沉降的有效方法,大会堂工程被迫暂停了。

施工的停滞倒为张?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就在大家着手制定防沉降措施的这几天里,市建院院长沈勃陪同彭真从外地回到了北京。张?向自己的领导诉说苦恼时,身为国庆工程负责人之一的沈勃告诉他,所谓“圆形大礼堂”的指示,竟然是误传。

沈勃随即叫上赵冬日和张?,重新商议大礼堂的观众席设计。最终,大家决定挑台控制在两层比较合适,不够的座位,则用取消一层部分过道的方法“找”回来。从最终的施工图上看,观众席的平面形状也发生了改变,成了接近扇形的样子。此时,永定河故道上的防沉降措施已经做好,大会堂的施工摆脱“出师不利”的阴影,继续以惊人的高速推进了下去。

周恩来的诚恳表白平息了专家们对于大会堂的争议

大会堂的面积从7万平方米扩大到17万平方米,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因为时间仓促,最终确定的17万平方米方案从来没有交给专家论证过,一时间,京沪两地建筑界的专家学者对此议论纷纷,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大会堂的这个“大”字。

为了向大家解释清楚,平息这场争论,1958年11月初,周恩来召开了扩大的专家会议。

“放大一倍”和“中央大厅”本是周恩来选中规划局方案的两大关键,却成了会上专家们抨击的中心。梁思成首先拿起笔,在总理面前画了个大头小身子的小孩儿形象,“把一个孩子按比例放大一倍,他也不是个大人,大会堂就犯了‘小孩儿放大’的毛病。”梁思成说,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也用了“尺度放大”法,人一进去立刻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仿佛到了“巨人国”。这样的方法用来表现神权无可非议,用在“人民性”第一的大会堂上就很不适宜了。

至于中央大厅,用北京工业设计院总建筑师王华彬教授的话说就是“大而无当”,“从大门走到大礼堂一共要经过五道门,有多少亮光都被挡在外面了,中央大厅竟然有180根柱子,既无用又挡光。”

实际上,对于大会堂的“大”,张?从纯建筑学的角度做出过很有说服力的解释。他说,大会堂的庞大体型是由广场的超大面积决定的,因为从来没有在如此巨大的空间中安排建筑的先例,大会堂的“放大一倍”也只是种大胆的尝试。唯一能确定的是,在特大空间运用“正常尺度”的建筑物是有失败先例的――伪满洲国曾经在长春郊外建了自己的首脑机关,一个又深又宽的广场,却在两厢排列了一串普通大小的西洋古典柱式石建筑。不但衬得广场空旷荒芜,更显得房子“小鼻子小眼”十分寒酸。“其实每栋建筑单看都不错,放在广场上整体考量就显得很难看了。”

关于“大”的争论刚刚告一段落,梁思成又对大会堂的整体风格提出了更加尖锐的批评。他说,建筑分为四种――中而新、中而古、西而新、西而古,对于中国的现代建筑来说,最不可取的就是“西而古”。可大会堂几乎是个文艺复兴建筑的“复刻版”,“不要以为在细部加上几个斗拱、琉璃、彩画,它的风格就成了中国的。”

周恩来的回答很巧妙,他说:“塔就是印度传来的,经过几千年本土化的发展,反而成了最有代表性的中国建筑之一。”紧接着,周恩来给在座的专家讲了个“画菩萨”的故事:早年间的菩萨是印度人的形象,还有两撇胡子,老百姓都不满意。画师于是张画于市,自己躲在画后偷听评论,经过反复修改,才成就了今天“不男不女”的“中国菩萨”模样,终为大众所接受。

周恩来最后说,受客观条件所限,现在对大会堂设计的要求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一万人开会五千人用餐八个月盖完”。如果大家仍旧有意见,“好在我们的建设量会很大,可以在别处再试,这里就不必再动了吧。”

周恩来的这番诚恳表白最终平息了对于大会堂的争议,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会堂和天安门广场的“大”也渐渐得到了专家们的认可。几年之后,梁思成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道:“新的社会制度和新的政治生活的要求改变了中国建筑史的尺度概念,当然,这种新概念并没有忽视‘生物的人’的尺度,也没有忽视广场上雄伟的天安门的尺度。在这种新的尺度概念下,1958年9月,中国的建筑师们集体建设了广场和它两侧的两座建筑物。”

大会堂设计中的最大难题,竟在一千多年前古人的诗文里找到了答案

大会堂17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一个万人大礼堂就占去了将近112――一间能装进整个天安门城楼的大屋子,怎样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听得清?如何在保证顶棚绝对安全的同时,还不让人产生压抑感?

1958年12月初,张?又一次敲开了西花厅的大门。

听罢汇报,周恩来陷入了沉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消除巨大空间给人的压抑感,大礼堂就会是个失败的设计。片刻之后,周恩来忽然开口,轻轻吟诵了两句诗文――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见张?一时摸不到头脑,周恩来笑了:“人站在地上,并不觉得天有多高,站在海边,也不觉得海有多远。‘落霞孤鹜’这一句,应该对我们有所启发。为什么不从水天一色的意境出发,去做抽象处理呢?”说得兴起,周恩来一边打着手势,一边拿过纸笔描画起来:“大礼堂四边没有平直的硬线,有点类似自然环境的无边无沿。顶棚可以做成大穹隆形,象征天体空间。顶棚和墙身的交界做成大圆角形,把天顶与四壁连成一体。没有边、没有沿、没有角,就能得到上下浑然一体的效果,冲淡生硬和压抑感。”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谁能想到,大会堂设计中的最大难题,竟在一千多年前古人的诗文里找到了答案。为了体现“水天一色”的感觉,张?给大礼堂的穹顶设计了三圈水波形的暗灯槽,与周围装贴的淡青色塑料板相呼应,灯亮之时犹如波光盈盈。建筑师们还在整个穹顶上开了近500个灯孔,人坐在观众席内,抬头就可见“繁星点点”,仿佛置身于浩瀚夜空,丝毫不会感觉压抑、沉重。

1959年9月24日,历时11个月建设的大会堂工程宣告完成。就在竣工前的几天,毛泽东给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正式定名――人民大会堂。(《北京日报》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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