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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老师!

2009-06-04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望着村头远去的父亲般的老师,他如在大地上走移的一棵年迈的老树,直至他在村头渐缓地消失……

近日回故乡,我又见着我的老师,我们相向而坐,说了很多旧忆的伤感和喜悦。这个世界,对于有的人荒冷到寸草不生;对于有的人,却是繁华热闹到天热地烫。然对于我的老师张梦庚,却是清寂中夹

缠暖意,暖意里藏裹着刺骨的寒凉。

生于上世纪的20年代末梢,老师读书辍学,辍学读书,反反复复,走在田埂与人生的夹道中,经历了来自日本的刀光枪影,经历了国共征战的循环往复,之后有了1949年的红旗飘扬,记忆中从来都是饥饿辛劳,土改时家里却忽然成了地主。这样的命运,大凡中国人都可想见其经历与结果的曲折变形。可是好在,他终归识字,于是,老师就成了老师。从一个乡村完小,到另一个乡村完小;从一个乡村中学到另一个乡村中学,直至中国有了改革开放,他被调入县里的一所高中,做了教导主任,最后主持这个学校的方方面面、杂杂落落的闲急高低,一晃就让他全部人生的金贵岁月,43个春秋的草木枯荣,都在布满土尘、连学生教室的墙角地缝和桌腿,校长办公室的地边也常有青草蓬生的乡村学校里枯荣衰落,青丝白染。

最后的结局是,我们毕业了,老师白发了;我们中年了,老师枯衰了。我们成家者成家,立业者立业,而老师却在寂静的人生中,过着忆旧的生活。

记得初一时,他是我的班主任,在酷暑的一天,我家棉花地里蚜虫遍布,我便邀了班里十几个男同学去帮我母亲捕捉蚜虫。自然而然,教室里那一天是空落闲置,学生寥寥。老师质问我为什么带着同学逃课,我竟振振有词说,家里人手不够,我请同学们去帮忙有什么错?我的话反让老师有些哑言。可是,在这次见着老师时,我心里三十几年不曾有的内疚,忽然如沙地泉水般汩汩地冒了出来。

耄耋之年的老师从我家告别出去的时候,是我扶他起的凳子;离开院子时候,是我扶他过的门槛;送至门口远去的时候,是我扶他过的一片不平整的地面。我的父亲离开人世太早,扶着老师的时候,我就像扶着我年迈的父亲。

说不出老师哪儿伟大,可就是觉得他的伟大;说不出他哪儿不凡,可就是觉得他的不凡。也许这个世界的本身,是凡人才为真正的伟大,而伟大本身,其实正是一种被遮蔽的大庸大俗。

(《北京青年报》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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