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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界大王谭鑫培二三事

2009-12-17 来源:文摘报  我有话说

谭鑫培

清末宫廷斗争很激烈。慈禧太后同光绪皇帝政见不合,一个“帝党”,一个“后党”,后来发展到你死我活。光绪支持戊戌变法,政变失败,被慈禧骂为

不肖之子,囚禁在瀛台。经常出入宫廷的谭鑫培,既感激慈禧的恩典,又同情光绪的政见,感情很复杂。

冒死戏谏

策动光绪政变的是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戊戌变法失败,光绪政变破产,维新派人士有的被砍头,有的逃跑。于是,慈禧多次派谭鑫培演《天雷报》,这出戏描写的是作为养子的张继保对养父母不孝,最后遭雷劈报应的故事。老佛爷不能废掉光绪,只能这样来消她心头之恨。

有一次光绪过生日,慈禧太后照例给他祝寿,演堂会戏。慈禧太后特意点谭鑫培,演一出戏给光绪看。哪一出呢?《连营寨》。

拿《连营寨》来祝寿,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出戏又叫《哭灵牌》,是一出“死人戏”。三国时,刘备失去了二弟关羽和三弟张飞,在灵堂设祭。台上角色的穿戴,都是浑身缟素,老佛爷还下旨:台上所有的布幔装置全部用白颜色。给人庆寿,哪见过全场都是白色,还要哭死人啊,这不是“大出丧”吗,多么不吉利,多么晦气啊。显然,慈禧太后在发泄自己对光绪的仇恨、诅咒、惩罚,是对他的精神折磨。

老佛爷钦点,谭鑫培不演不行,他的内心很复杂。宫廷政治上的事,他未必明白,可慈禧太后今天让光绪如此难堪,确实做得过头。谭鑫培的心里话,总想找个机会表达。

“白盔白甲白旗号――”谭鑫培扮演的刘备一开唱,就点明环境,满台皆白。慈禧太后严厉地端坐着,光绪皇帝在她身边敢怒不敢言,陪看的王公大臣谁也不敢多嘴,气氛非常紧张。演到“哭灵牌”,谭鑫培照例要在台上,对着祭坛上的关羽、张飞的灵牌,跪下来磕头。磕完头,该转入下一个规定情节,可谭鑫培突然转过身来,面朝外,正对观众席上的慈禧太后,也磕起头。一下、两下、三下。台上的刘备是一国之君,此时对慈禧太后磕头,什么意思?陪看的王公大臣面面相觑,光绪皇帝泪流满面。大家都感到,此刻的谭鑫培是在慈禧太后面前为光绪求情,好像在说:“太后啊,光绪毕竟是皇家骨血,况且现在他在中南海的一个小岛上被你关得死死的,身上还带着病,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你就饶了他,放他一条生路吧。”谭鑫培这样做,胆子太大,也太危险,老佛爷一旦动怒,便是杀头之罪!在场观众都为他捏一把汗。大家注意观察慈禧的反应。任凭谭鑫培怎么磕,慈禧既不发怒,也不认同,只是绷着脸,没有一点反应。谭鑫培见老佛爷不搭理,就再磕,使劲磕。此时,锣鼓也使劲敲,敲得震天响。

场面上的求情气氛达到高潮。谭鑫培的头越磕越重,头磕到台板上,结果额头磕破了,血迹斑斑。这时从台下望上去,满台都是白,唯独谭鑫培额头上那一片血是鲜红的。史料上把谭鑫培演的这场《连营寨》,称作“戏谏”。

慈禧太后的内心很微妙,她没呵斥谭鑫培,没下令停戏。《哭灵牌》演完,她自顾起身,带着贴身太监离场。可王公大臣谁也没起身,台上台下僵在那里。老佛爷回头一看这阵势,开口吩咐太监:“加赏谭鑫培4两高丽参,叫他治病去。”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废除私寓

民国初,作为文艺界公选的首领――“正乐育化会”会长,谭鑫培接受新思想,开始清除旧时代给梨园行带来的污秽。1912年4月12日,田际云联名谭鑫培等再次给国民政府北京外城总厅,要求取消私寓。

私寓是京剧史上一个特有的现象。私人教戏处曰“堂子”,一些堂子的主人让徒弟白天演戏,晚上做陪酒的营生。当时没有女演员,因此堂子里陪酒作乐的都是男孩,主要是男旦。他们台上以男扮女,台下是陪酒的“歌郎”,他们训练有素,与客人猜拳行令、猜谜斗胜、划拳拼酒,在醉与不醉之间眉目传情。有的堂子还允许过夜,致使私寓成为藏污纳垢的渊薮。

光绪末年,田际云和谭鑫培第一次提出取消私寓的动议,可呈请尚未递上,就让私寓从业者知晓,买通有关官员,恶人先告状,说田际云私通革命党,编演新戏辱骂政府官员,反把田际云搞下了狱。后来虽查无实据被赦免,但奏禁私寓的事情也搁浅了。

此番田际云和谭鑫培再度上书,正值民国元年新旧交替之际,封建时代的污泥浊水被大力荡涤之时,因此奏请很快获得批准。

当年秋天,同盟会领袖黄兴来到北京,谭鑫培和田际云率领正乐育化会全体成员为之开欢迎会,并在天乐园演义务戏,谭鑫培和田际云代表梨园界致辞,拥护辛亥革命成功。

被逼致死

谭鑫培顽强地显示着自己的气节和尊严。他把自己一度得到的尊严,当作自己从此不变的人生符号,可是他错了。当时,虽然社会在进步,但封建残余不是一下子能消灭的,戏子属于三教九流的观念根深蒂固。在北洋军阀当政时期,那些军阀虽然穿着现代的军装,可思想观念还停留在封建社会。

1917年4月,广东督军陆荣廷到访北京,京城当局为了欢迎他,特地举办堂会,点了谭鑫培的戏。可谭鑫培已70岁,本来就不宜多动,加上正在生病,头昏脑胀,一点气力都没有,因此就告假请辞。军阀当局哪管这些,回话给老谭:“不行,有病也得来。一个戏子,叫你怎样就得怎样。”演出那天,步兵统领和警察总监,亲自督阵,带领一队警察,来到大外郎营谭府,生拉硬拽,硬把谭鑫培带到堂会戏的后台。

那天原定的戏码是《捉放曹》,此刻谭鑫培在后台,万念俱灰。冥冥之中,他得到一种灵感,决定改为《洪羊洞》。《洪羊洞》讲的是杨家将里的杨六郎杨延昭,因劳累致病,派人去北国盗来他父亲杨老令公的骸骨,供奉起来,悲痛至极,最后奄奄一息死去。剧中人的这种心情和生命状态,同谭鑫培当时非常契合。

这出戏4月8日下午在金鱼胡同那家花园上演。据当时的戏单和来宾名单记载,主宾、贵宾皆为曹汝霖、胡汉民、熊希龄、伍朝枢等当时的名流。来宾当然不知晓谭鑫培被“抓来”登台的幕后新闻。

锣鼓响起,谭鑫培支撑着病体,扮演杨延昭勉强上台了。演到“病房”一场,谭鑫培潸然泪下,泪流满面。这时他极其虚弱,大汗淋漓,汗水和泪水在脸上交织,“吧嗒吧嗒”淌下来,台板上积了一摊水。他实在没有力气了,在舞台上趔趄、挣扎,活脱是杨延昭垂死挣扎的样子。最后他拼尽全力,就像杨延昭回光返照:“哭一声老爹爹,黄泉路等――”

这出《洪羊洞》是谭鑫培的绝唱。演完回家,谭鑫培的病越来越重,再也起不来了。

一个月后,1917年5月10日,谭鑫培不幸去世。当天,京城报纸发了号外。出殡那天,成千上万的市民到大街上为他送行。

(《新民晚报》12.6 翁思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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