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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看望

2003-08-10 00:00:00 来源:书摘 吴泰昌 我有话说

平日我不爱逛商场、超市,走动多的是去看望朋友。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常去北京西城旧西帘子胡同看望梅兰芳先生的夫人福芝芳。梅先生与阿英先生是挚友,文革时期梅夫人对落难时的阿英生活上多加关照。我头一次踏进梅宅,就是为了代取梅夫人送给病重的阿英一盒西洋参。称梅夫人“香妈”,是梅先生次子梅绍武、儿媳屠珍教我的。绍武夫妇是北大学英语的,后来成了著名的翻译家和学者。在我见到梅夫人之前,就认识他们。我进梅家,爱先到西屋他们房间,那一排排精美的中西文图书很引起我的兴趣。屠珍说,香妈休息好了,在北屋,你现在该去看她了。有一次,正赶上香妈寿辰,我进北屋时,她正坐在椅子上,梅派弟子,聚满了一屋,次第给她磕头,我也跟随着磕。当时,我已抽烟,头一次抽扁盒555牌,是香妈给的。有一回梅家约我去见见文艺界两位前辈。去了之后,才知道是京昆大师俞振飞和话剧名导黄佐临,他俩从上海刚来北京。我和绍武坐在一旁听他们叙旧,饭后,我们合影,这张黑白照,使我常常怀念起慈祥亲近的香妈。
  
  1981年5月底,我去三里河俞平伯先生家。俞老和我是在同年4月叶圣陶家海棠聚会时认识的。他俩一直在交谈。叶老告诉他我是北大出来的,他问我哪年进校的?他说,你来时我和杨振声、废名都离开了中文系,我虽在北大文学研究所,但住在城里就很少去了。席间,我代香港一位文友向他求墨宝,他也认识这位,点点头。不久,他写信约我去。信中还说到一点公务事。《文艺报》当时拟开辟“我与散文”栏目,约请了一批散文老手、高手撰写,俞老自然是跑不了的一位。俞老五四运动后开始发表作品,以写新诗和散文为主,著有诗集《冬夜》、《西还》、《忆》,散文集《燕知草》、《杂拌儿》、《燕郊集》等,散文名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影响一时。但他却谢绝了《文艺报》的这个请求。他在给我的信中说:“以青年只是瞎写,毫无方法可言,近更是缀笔也。”所以他留我在家里喝酒时,再没提及此事。俞老爱喝会喝酒,我在叶老家已领教过。我们慢慢喝黄酒,随意闲聊。他说,有人以为我是苏州人,有些作家传记里也这么写,其实我是浙江德清人。不过,他说,这是小事,弄不清无所谓,但有些事史家可得要认真。
  
  上世纪80年代初,书画家黄苗子、郁风夫妇约我去红霞公寓看望政界元老、著名红学家王昆仑先生。同在的几位也都熟悉,名剧作家吴祖光、评剧表演艺术家新风霞夫妇,昆仑老之女翻译家王金陵、文学理论家王春元夫妇。记得那天,我曾问昆仑老,他署名太愚的《<红楼梦>人物论》何时增补再版,这本书是抗战时期大后方出版的,我在大学时曾购得一本,后来又读到《光明日报》上他续写的篇章。他开玩笑地反问我,你知道太愚是我?他说:有这本书的人不多了,总会有机会重版的。他允诺为我写张条幅,内容就是有关《红楼梦》的。
  
  1990年3月24日,我去看望了在北京石景山区一家医院住院的旅英女作家凌淑华。头天下午,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邓友梅电话告诉我,凌淑华在北京,明天是她的生日,他代表中国作协去看望祝贺,约我也去。第二天上午我和《文艺报》记者应红赶到时,友梅等人已在,我向仰卧在病床上的凌淑华转达了《文艺报》社全体同仁对她的祝贺,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细声地说,谢谢你们!凌淑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一度名噪我国文坛,她以小说、散文称著,后来长期旅居英国,虽然1960年后她曾数次回国观光,但在文坛惊动极小。1989年底,她由英国回到出生地北京,想不到,在看望后不到两个月她就安然辞世了。有机会难得见到这位新文学初期闻名的女作家一面,我特别高兴,甚至说多少满足了我的某种好奇的心理。人们常说夫妻作家,据我了解,这种现象不乏,可以随意列举,但像陈西滢、凌淑华夫妇这样知名、事业如此关联的,就可数了。陈西滢以”闲话”、随笔著称,上世纪二十年代曾出任北大英语系主任兼教授。凌淑华在一次偶然的场合认识陈西滢,后来结为终身伴侣。1924年5月,印度著名诗人泰戈尔访华。著名诗人徐志摩担任翻译,陈西滢也参加了接待工作。正在燕京大学学习的凌淑华在欢迎代表之列结识了陈西滢。凌淑华的成名之作小说《酒后》就发表在陈西滢主编的《现代评论》杂志上,凌淑华的散文名篇《登富士山》记述的是她和陈西滢访日登山的经历,1928年,凌淑华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花之寺》也是由她丈夫编定作序由新月出版社出版的。
  
  北京是首都,各省市朋友不时来开会,或办事,自然看望远来的友人的机会多一些。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期,柯灵一年要从上海来北京一、二次,除文艺界的会外,更多的是中国民主促进会的会议。柯灵老耳朵不好,会议之余,常在住所。1984年,他在《读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重读《围城》的文章,提出了对钱钟书这部小说的正确评价问题,文章发表后,他曾写信给我询问京中圈子里的人对该文的反映及我个人的看法,还未待我作复,他就来京了。我去看他时,自然谈的多的就是《围城》,他很为这部杰出作品长期未受到公正对待愤愤不平。1981年纪念辛亥革命80周年前后,我在《人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了一组以“辛亥文谈”为题的短文,柯灵老鼓励我多写些,汇集成册出版,当时我也有这个想法,一家出版社也乐于促成,我请他为我作序,他允诺并很
  快写就,他的序在《文汇报》上发表,不久收入《柯灵杂文选集》中。由于其时它事干扰,这组文章未能写下去,书稿自然未能编竟,这是我写作经历中至今遗憾的一件事,我多次向柯灵老致歉,但他还是劝我完成,他说,早点晚点出书无妨,这类文字对了解中国近代文学有益,有益的事就要下决心做成。
  
  文化界老人黄定慧(黄慕兰)人生命运颇具传奇色彩。黄定慧上世纪60年代初我见过她一面,在阿英家。晚饭后,我正要回住处,阿英对我说,先留下,介绍你认识一位老朋友。近8点,黄定慧来看阿英,他俩在书房里交谈了3个小时,只听她一人激动地述说,见过她之后,本来我要走,阿英笑着说,今晚辛苦你一下,她早走不了,大脑受过刺激,再晚也得送她回去。我等到11时多,才和阿英的司机小付将她送回南城。
  
  黄定慧是大革命时期在武汉活跃的党内妇女干部,受1955年潘汉年事件牵连,入狱,“文革”中又重新入狱。她为进步的文化事业着实做了不少工作。茅盾1978年有段回忆:”编印《鲁迅全集》的纪念委员会是1938年在上海成立的,当时我在香港,曾为出版全集事,与商务印书馆香港分馆洽商,但最后商务印书馆不愿担风险,所以只好由纪念委员会设法出版。但排印时就得先付排印费,由黄定慧女士担保向银行开了个支付户,解决了排印付款时陆续付款的问题。黄定慧当时是《中国译报》(上海出版)的发行人。”(《鲁迅研究资料》第一期)1977年阿英逝世后,她通过报社与我联系上。十多年不见,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落实政策后,从上海来京,我去看她,谈兴不减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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