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带走一片真情
王建明 

  前些时,温大姐将7700元钱郑重地交到我手上,"这是咱部门为你捐的款,不多,只是减轻一点你的经济负担而已。"

  我说什么呢?尽管这之前我曾一再表示,目前我还有能力为母亲看病,母亲她生我之身,倾尽母爱,我为她做一切都是应该的,我实在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然而,大家回答的几乎都是一句话:这些我们都知道,可这是大家的一片心呀!再说,谁家有了困难,大家都伸把手,这一直就是我们部门的传统,总不能从你这儿断了呀!

  面对同事们的热诚,我无言以对。

  母亲是肺癌,已经晚期,发现时已转移到了腿骨及皮下。"这种病,平均能活半年,最长的一年左右!"这是历经了一系列繁复的检查和巨额花费之后,2005年10月医生作出的无情定断。

  母亲没有住院,因为她没工作,医疗费也就无处报销。况且,我从所有的医院、所有医护人员的工作程序和表情里早就读出了一条定律--没钱,你来医院干什么?

  其实,母亲本来是可以拿到退休金并得到医保的,上世纪70年代中期,母亲本来在街道有工作,如能坚持到底,所有的人都是正式退休,可她为了我却失去了。那时,为把我从遥远荒凉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办回北京,她也曾像其他母亲一样,四处奔波。然而,由于我父亲的成分不好,其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她又为我办"困退",为了能符合家长有病、身边无子女照顾的"困退"条件,她便经常不上班而常去看病了,并最终"自愿"失去了工作。同时,毕业后本可留京的妹妹,也强烈要求去农村插队,她走时是"欢天喜地"的,因为她知道,这样,会把她牵挂的哥哥换回来,更使母亲不再落泪。

  我从不认为这是母亲的错,尽管代价是沉重的。相反,却认为她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

  我必须为她做我所能做的一切。于是,我便和妹妹开始了自己在家伺候母亲的历程。由于腿骨那难以忍受的巨痛和变形,母亲只能卧床了。为她梳洗、洗衣、做饭,每隔三天还要去肿瘤医院为她拿药,时不时还需去打点滴,由于胸憋喘不上气,需每天吸氧,尤其是夜半。

  尽管母亲热爱生命、眷恋儿女,但她的生命却已在无情地倒计时。看着她被病痛折磨,我多想以身相替呀,然而却不能!人的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太微不足道了。作为普普通通的人家,我们只有竭尽全力将她照顾好,尽可能地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历程里,心灵上能得到一丝安慰。但我实在太累了,伺候病人,是一个多么短暂而又漫长的艰难过程呀。

  其实,部门的同事们早已在为我分忧了。工作那样繁重,可他们就像商量定了,尽量让我少做工作,而将繁重的留给自己。因为他们知道,其实我下班比上班还累。他们更给了我一个个关心的眼神、一句句真诚的问候、一件件母亲所需的物品,直至集体捐款。

  手捧这些钱,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急地跑回家告诉母亲,这是我的同事为她看病捐的钱。尽管我知道,母亲从来都不愿接受别人的馈赠。母亲的一生几乎都处在艰辛之中,从我10岁还处于懵懂之时,便由母亲独自带着我和妹妹艰难度日了。其间,无论从体力上、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她一个弱女子所承受的一切,是不足以向外人道的,也无须向外人道。而我,对人生、对世界的理解也是这样逐渐成熟的。无论别人对我怎样,我从不诧异,因为我习惯了。我之所以这样急切地将这件事告诉母亲,并不是因这些钱会单纯地给她带来欢喜,我是要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让她早点知道,当整个世界都恢复正常之后,陪伴我们的,再也不是只有孤独和无助。这些钱,对于同事们,真的可能不觉得什么,但它们早已不是作为物质、作为一种单纯的交换物而存在了,它们是一股股暖流、是一颗颗善良的心灵,"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们接受的,是一掬掬人间的真情和一颗颗炽热的心。它们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甚至可以改变一个人对人生、对世界的固有看法,更会启发良知、催人奋进。

  母亲只说了一句话:"你一定要对得起人家!"

  3月25日,母亲的右腿由于病变骨折了,2006年4月6日,在顽强地走完了79年的一生后,她静静地去了。虽然最后她已无力说话,但我知道,她的内心肯定是平静的,因为她终于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得到了那么多的人间温暖和心灵慰藉;她的内心肯定也是平静的,因为她想想自己苦苦眷恋的儿女,她又是放心的,她终于抛弃了许多牵挂。

  (作者为光明日报记者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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