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宏广（全国政协参政议政特聘专家，北京大学中国战略研究中心执行主任，四川大学华西医院中国人民生命安全研究院院长、教授）

　　【摘要】与工业经济、数字经济相比，生物经济最大的特点是打破了数字经济“赢者通吃”的商业模式，具有资源依赖性强、技术多样性、市场垄断程度低等特点，为生物资源丰富、生物技术相对落后的国家提供了一次难得的、可能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机遇。我国生物资源丰富、市场潜力大，生物技术已有良好基础，做强做大生物经济，不仅能有效缓解甚至最终解决粮食安全、能源安全、环境安全、生物安全等问题，而且能够大幅度提高人民健康水平，将推进新一轮经济增长。

　　当今世界，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地缘政治纷争、文化冲突加剧，粮食安全、能源安全、金融安全、贫富差距拉大潜在风险不断增加，不确定、不稳定、不积极因素持续增加，人类正在遭受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不仅影响人类生活，而且影响人类对未来的信心。然而，从历史角度看，人类总是能够战胜一个又一个困难，生活不断改善、社会不断进步。人类在经历了农业经济时代、工业经济时代、信息经济时代之后，正在迎来崭新的生物经济时代。生物经济时代对人类自身的影响，可能将远远超过机械化、电气化、信息化对人类影响的总和。

　　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交织叠加，加速了生物经济时代的到来

　　生物经济是依靠现代生物技术及生物资源，以生物产品与服务的研发、生产、流通、消费、贸易为基础的经济，是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数字经济之后的第四种经济形态，也称第四次浪潮。生物经济主要包括生物医药、生物农业、生物制造、生物能源、生物资源、生物安全、生态环境、生物服务、生物信息等内容。

　　第一，经济格局迎来百年巨变，生物经济时代加速到来。人类正在遭受经济衰退，发达国家衰退、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速也在下降，供应链断裂、生产下降，消费疲软、信心衰减；美国正经历着40年来最严重的通货膨胀，大的贫富差距看不到缩小的希望；新自由主义衰落，新的经济理论呼之欲出。

　　2021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达到45.5万亿元人民币，占GDP比重达到39.8%。但2022年上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我国GDP同比增长2.5%。新冠肺炎疫情使人们对生命安全、生活质量、就业稳定、社会稳定更加关注，人们要求体魄更加健壮、环境更加优美、食物更加健康、能源更加充足。解决这些问题，仅仅有数字经济是远远不够的，亟待新的经济形态、新的产品、新的服务，生物经济呼之欲出。

　　第二，科技格局进入新旧科技革命叠加期。数字经济方兴未艾，生物经济快速发展。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许多国家纷纷加大生物技术研发与产业发展投入，生物经济发展呈现加速发展的态势：生物技术进步明显提速；经济社会发展、人民生活、生物安全对生物经济产生了巨大的需求；许多发达国家生物经济已占本国GDP比重的10%；许多国家都把生物经济作为新的经济增长点来培育；产业界纷纷投资生物医药产业。美国民间投资最多的领域是生物领域。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生物医药行业也成为我国风险投资最多的领域。

　　第三，世界安全格局剧变，生物安全问题凸显。核安全、网络安全、金融安全问题仍然十分突出，生物安全、粮食安全、能源安全风险更加凸显。新冠肺炎疫情迫使许多国家停工、停产、“封城”、“封国”，全球股市、汇市、房市、金市、国防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冲击。生物安全成为未来世界面临的最大风险，生命安全的钥匙还没有掌握在人类手中。病原物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如何防控？这些问题还没有解决，生物霸权的潜在危机尚未引起世界的高度重视。

　　生物经济的广阔前景

　　第一，推动第四次医学科技革命，生物技术为延长人类预期寿命、提高人类生活质量带来机遇。回顾历史，科技发展是经济发展的核心动力，而科技革命是人类文明上升的阶梯。农业科技革命使人类不再以打猎、采野果为生，养活了今天地球上将近80亿的人口。工业科技革命，机械化、电气化的主要作用是强化了人类的体力，信息化、智能化的主要作用是强化了人类的脑力，而未来“生物化”（生物科技革命）的主要作用则直接延长人类预期寿命。

　　2021年我国居民人均预期寿命已经达到78.2岁，随着生命科学与健康科技的不断进步与广泛应用，人均预期寿命还会不断增加。未来生物技术将推动第四次医学科技革命，将大幅度提高疾病治愈率、减少病死率，降低医疗成本，延长人类预期寿命。一些疾病、特别是传染病得到控制甚至被消灭；基因编辑等技术有望对近1000多种单基因控制的疾病、遗传性疾病进行治疗；干细胞技术则可定向生产人类所需要的器官等。未来30年，由于生物技术的巨大进步，特别是人类对衰老的认识与控制水平会大幅度提高。如果说当代信息科技革命的最大作用是加速信息的传播速度，那么生物科技革命的最大作用则是延长人类健康生活工作的时间。

　　第二，生物技术推动农业新一轮“绿色革命”，人类有望彻底告别饥饿。未来，生物技术将推动农业新一轮“绿色革命”，有望最终解决困扰人类数千年的粮食安全、食物安全问题。一是利用基因编辑等技术培育新的农作物品种，能够大幅度提高农产品产量。我国推广抗旱、抗盐、抗低温等农作物新品种，有望多生产1000多亿公斤粮食。二是开发利用生物肥料、生物农药不仅能减少化肥、农药对环境与食物的污染，还能大幅度降低农业生产成本。三是开发应用新型食品添加剂、饲料添加剂，大幅度提高食品安全水平。四是开发应用动物胚胎移植、克隆等技术培育出动物新品种，提高动物产品的数量与质量。五是利用合成生物技术生产人造肉、合成淀粉、生长调节剂，人类有望彻底告别饥饿。

　　第三，推进新工业革命，绿色制造成为新业态。工业技术经历机械化、电气化、自动化之后，正在向绿色化、“生物化”的方向发展。其一，现代生物催化正在逐步取代化学催化，能够大幅度减少工业废水、废气、废渣的排放，减少资源消耗。其二，利用发酵技术以生物质为原料研发的新型材料，如手术线、人工骨骼等高端材料，加速工业材料进入生物时代。其三，细胞将成为“新车间”“新工厂”，生产的抗体、疫苗等生物制造产业的价值将是单位土地上传统工业产值的10倍左右。

　　第四，发展生物能源，促进能源安全。石油、天然气、煤的消费量在不断增长的同时，储存量也在不断下降，能源数量不足、质量不高的问题将长期困扰人类的生存与发展。生物质能属于可再生能源，最大特点是可持续性、分布广泛。利用生物质能可以生产燃料乙醇、生物柴油、生物燃气等生物能源，能够减少人类对石油、天然气等传统能源的依赖。

　　第五，利用生物技术不断改善生态环境。在全球范围内，工业化、城市化往往导致资源消耗、环境污染，在我国也是如此。生物技术为改善生态环境提供了有效途径。生物技术能够减少资源消耗、防止环境污染，特别是在解决土地沙化、草地退化等问题中具有独特作用。种植抗旱、抗盐植物能够防风固沙，防止沙尘暴、水土流失，提高旱地、盐碱地的利用效率。利用生物技术还能够吸收污水中的营养物质，大幅度降低水体富营养化造成的污染问题。

　　第六，利用各类生物资源开发新产品。我国是生物资源大国，利用丰富的植物、动物、微生物等资源，能够开发食品、药品、保健品等多种产品。全国中药材资源普查显示，我国现有的中药材资源种类多达12000多种，蕴藏着巨大的经济价值。此外，纤维植物、油脂植物、芳香植物等能够转化为人类可利用的新产品。又如，利用海洋生物资源可以生产大量食物、保健品与药品，利用微生物资源也可开发抗菌药物、食品等。

　　第七，防御生物安全威胁亟待生物技术的重大突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人类发现未来安全的最大短板之一是生物安全。随着基因编辑、合成生物等技术的不断进步与普及，生物恐怖风险陡然上升，人类面临更大的生物安全威胁，保障生命安全、生态安全，亟待生物技术的重大突破与广泛使用。

　　第八，认识、改造生物，探索生物世界的奥秘。基因组大幅度提升了人类对生物的认识水平，如新型冠状病毒的任何变异都不能逃脱人类的眼睛；转基因技术、基因编辑技术将大幅度提升人类改造生物的能力。当然，这些技术也是“双面技术”，要加强实验室安全管理，防止技术滥用、误用对人类与环境造成损失。未来世界，科学家将不断揭示生命规律，对人类自身与生物世界的了解、调控能力将不断提升。

　　第九，催生交叉学科，推进新的科技革命。生物技术与信息技术、制造业技术、仿生技术等新技术结合，将推动脑科学、脑机结合、人机混合、生物融合等交叉科学取得重大突破，将“生物化”、信息化、机械化、电气化高度融合，加速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到来，这将直接影响人类的健康与生活质量。

　　总之，生物技术引领的新科技革命正在加速来临，生物经济将引领第四次产业革命浪潮。专家们尽管对新的科技革命、生物经济来临的时间还存在分歧，但关于生物经济对经济社会发展以及人类自身发展的影响与作用，则有比较一致的看法：二十一世纪是生物技术、生物经济的世纪，谁引领生物经济的发展，谁就能把握未来发展的主动权。

　　把发展生物经济作为新一轮经济增长的战略重点

　　近20年来，60多个国家或地区先后制定了生物技术、生物经济发展规划与政策，30多个国家的生物与医药科学论文数量超过了本国自然科学论文的50%，荷兰、丹麦、土耳其、美国、澳大利亚5个国家超过了60%。许多国家纷纷制定战略、增加投资、建立园区、争夺人才，抢占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革命的制高点，我们也要牢牢抓住生物科技革命带来的历史机遇，把发展生物经济作为新的制高点。

　　一是进一步明确科技强国的重大目标、方针、任务与措施。紧紧围绕制约生命安全、粮食安全、能源安全、生态安全、国门安全、国防安全等重大问题对生物技术、生物经济的重大需求，把生物技术作为新科技革命的重中之重，作为科技强国的战略支点。力争在传染病防控、重大疾病防治、新药创制、医疗器械、生物安全、转基因生物等方面，尽快打造一批生物经济时代的“国之重器”。

　　二是聚集国际一流人才。把顶尖人才培养与使用作为生物技术与产业发展的突破口，不拘一格降人才。通过引进、培养、合作等方式，切实造就一批国家急需、技术精湛的顶尖生物领域科技人才。

　　三是加强国际合作，打造国际一流科技平台。根据未来科技发展、经济发展的方向与重点，针对人类共同面临的生命安全、粮食安全、能源安全、生态安全、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进行重点攻关、国际合作，促进生物技术与生物经济领域的国际合作与交流，开展相关标准、政策研究等。

　　四是优化创新生态，弘扬科学家精神。营造尊重科学、重视人才的社会氛围，打造求真务实、激励创新、保护产权、宽容失败的创新文化，营造杜绝造假、打击剽窃的创新生态。

　　【参考文献】

　　①王宏广、朱姝等：《中国生物安全：战略与对策》，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2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