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悦雷（辽宁大学《日本研究》编辑部主任、日本研究所副所长）

　　日本央行利用外部冲击引发的通货膨胀来实现其长期通胀目标以促进经济增长。在过去数年中，面对新冠疫情和地缘政治动荡对供应链的挑战，日本央行实施了一项创新的应对通胀策略。该策略视外部因素引发的通胀为机遇，用以摆脱日本长期面临的通缩问题。日本央行的逻辑是，通过保持低利率政策，可以利用这种通胀趋势来实现其长期设定的2%通胀率目标。与美国联邦储备系统通过提高利率来控制物价上涨的措施不同，日本央行在通胀加速期间选择维持低利率水平。这一做法旨在鼓励企业在成本上升后提高产品价格，进而增加企业的利润。随着企业收入的增加，工人的工资水平也得到提升，这进一步增强了消费者的购买力，激发了更多的消费需求。日本央行的这一策略旨在通过提高消费水平来带动经济的持续繁荣，形成经济增长的正向循环。

　　于是，日本央行在对经济形势的积极评估下取消负利率政策，但实际经济数据与预期存在偏差，经济增长预期被下调。日本央行对国内经济的展望是积极的，认为在海外经济缓慢增长和国内宽松金融环境的双重影响下，日本经济的正向循环机制正在加强，预计其增长速度将超过潜在增长率并持续下去。央行预测，2024年度的消费者物价指数（不包括生鲜食品）将同比上涨约2%，并且这一趋势将在2025年和2026年得以维持。此外，随着进口物价上涨的转嫁效应减弱，以及原油价格上涨和政府经济对策发挥作用，预计到2025年物价将呈现同比上涨的趋势。随着宏观供求差距的改善和工资与物价的良性循环的加强，最终达到“物价稳定目标”。基于这一判断，日本央行在3月19日宣布取消自2007年以来的负利率政策，将基准利率从-0.1%上调至0-0.1%，这标志着长达8年负利率时代的结束。央行此举的前提是对日本经济已基本实现工资与物价良性循环的信心。然而，根据日本内阁府的最新统计数据，2024年第一季度的实际GDP同比减少了0.7%，与2023年每个季度超过1%的增长形成鲜明对比，这引发了人们对央行预期与实际经济走势可能存在偏差的疑虑。此外，日本内阁府将至2025年3月财政年度的经济增长预期从1.3%下调至0.9%，主要原因是对消费者支出预期的下调。这一调整反映出政府对当前经济形势的重新评估，以及对消费者支出对经济增长贡献的担忧。尽管如此，日本央行在7月31日的货币政策会议上决定进一步提高用于控制物价的政策，将利率提升至0.25%，创近16年新高。

　　尽管日本央行小幅度提升利率，但这种利率政策会导致日元贬值，这虽然对出口有利，但同时引发进口物价上涨，消费者开支缩减，影响经济增长。尽管政府提高最低工资并采取补贴措施，但工资增长与物价上涨之间的差距仍令人担忧。同时，日本央行长期实行的低利率政策带来了进口食品和燃料价格上涨的问题。这导致消费者不得不大幅削减开支，影响了原本由消费驱动的GDP贡献值，消费者对于未来通胀水平可能超过工资增长的担忧日益加剧。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公布的5月份劳动统计数据，实际工资同比增长率为-1.4%，连续第26个月下降，而消费者物价综合指数同比增涨率则分别为4月的2.5%和5月的2.8%，明显高于工资增长幅度。面对这一挑战，日本政府迅速采取行动，提高了最低工资标准。据知情人士透露，政府同意将最低工资提高50日元，这是历史上最大幅度的增长，将平均时薪从1004日元提升至1054日元，以缓解工人因物价飞涨而感受到的压力。并且，企业在春季薪资谈判中也实现了历史性的加薪。根据日本劳动组合总联合会的调查，企业同意的平均增长率达到了5.10%，这是33年来首次超过5%。中小型企业的正式雇员和领取养老金者的工资和养老金增长可能暂时无法跟上物价的上涨，而非正式雇员和大公司正式雇员的工资增长预计将等于或高于物价上涨。这种工资增长对私人消费的影响值得关注。另外，6月和7月日本全国物价上涨的主要原因是政府逐步取消公用事业补贴后能源价格上涨。为了控制物价上涨，日本政府计划从8月起恢复为期3个月的电力和天然气补贴，预计这将导致今年9月至11月的消费者物价同比下降。

　　尽管日本经济在2024年避免了衰退，但增长放缓，而消费者信心恢复仍需时日。目前，企业部门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这得益于企业利润的上升、出口的强劲增长以及资本支出前景的乐观。这些积极的经济信号在股市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股市的盈利前景正在调整并逐渐走强。然而，由于过去两年中消费者是通胀的最主要承担者，这种积极的经济氛围并未广泛扩散到消费者群体中。疲软的消费数据表明，消费者信心的提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个关键时刻，加息可能会对刺激消费支出产生有限的效果，并将导致抵押贷款成本的增加，这有可能使消费者感到更加压力重重。因此，如何在不抑制消费的情况下平衡经济增长和通胀控制，成为日本央行和政府面临的一个复杂挑战。

　　展望未来，尽管美联储逐步降息和日本央行推进政策正常化，日元的疲软态势仍将持续，对经济活动和物价稳定构成挑战。在外汇市场上，美联储的逐步降息与日本央行政策正常化的推进，预示着美元与日元之间的利差交易成本在短期内难以显著降低，这使得投资者和企业对储蓄日元持观望态度。目前，市场对日元的看涨情绪尚显过早，因为日本央行政策正常化的步伐相对迟缓，导致日元今年对美元的贬值幅度超过了14%。这种贬值加剧了市场对日元过度贬值和输入型通胀风险的担忧，同时也为呼吁央行通过加息来抑制日元贬值的声音提供了更多的支持。外汇汇率的波动对经济活动具有广泛的影响，如果汇率持续偏离其基本面，可能会对国民经济的健康发展造成不利影响。货币政策的制定不仅关乎汇率，更涉及日常生活和经济活动的多个方面，因此必须基于经济活动和物价发展的全局来审慎制定。在日元贬值引发的物价上涨背景下，要实现工资与物价之间的良性循环，中小型企业必须在将成本增加转嫁到销售价格方面取得进展，同时名义工资增长率也需进一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