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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府的苍穹反复吟唱

2009-05-12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王宏甲 我有话说

这是一场重建家园的战斗――不仅是重建楼屋、恢复生产,更有精神的重建。我明白了,那么坚韧顽强的民众性格,是孕育传承了几千年的,并在今天的重建家园中再一次涅?重生――

今夜,我从一个受灾极重的边远小镇返回,坐在天府夜的声音中静静

地回想。一年前,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大多是举国奔来的救援,还有国际驰援,但可能对四川人的自救有所忽略。四川人投入的救灾壮举,其实是最及时最大最持久的。无数四川人把彻骨的悲痛深埋心底,投入抢救他人和重建家园的战斗。不仅是重建楼屋、恢复生产,更有精神的重建――甚至在地震尘埃未落之时就开始了。

如此众多在生死关头自觉地在岗位殉职的教师,这种教育自觉、文化自觉,不是本能,是他们“人的内在品格”在血光中骤然迸放,是我们家园的灵魂

从前我只听说过“海啸”,如今从幸存者口中听到“地啸”。什邡市红白镇地处蓥华山麓,红白中心学校的程世林校长告诉我,那是从地底下滚动出来的尖锐呼啸。程校长说,从前在课本里看到“山摇地动”,给学生解释都说是夸张的形容词,现在“地啸”之后,真的看到山体在摇,不仅山摇,整个世界都在摇,大地在波浪式地抖动,最先跑出来的人在门外是跳着跑或连滚带爬。

红白中心学校还有两个“村小”,其中木瓜坪村有两位老师,男叫钟期勇,女叫郑邦蓉。他们看到了“地裂”。当时他们同20多位学生正在操场上,在“山摇地动”中老师大喊:“趴下!趴下!”趴下后,人被“地动”抛起,落下,又抛起……地不动时就看到大地在他们前方裂开,合上,又裂开……接着就是山崩!顷刻间木瓜坪村被完全掩埋,掩埋最深处达60多米。

就在山摇楼房也剧烈摇动那一刻,汤鸿老师正在中心校小学部三楼给学生排练“六一”节目,她已把学生们撤到楼梯,大楼垮塌……人们把她刨出来时发现她胸腹下面和双手臂弯里抱着三个学生,左臂弯里的学生躺在她左侧脖颈下活着,胸腹下的学生也活着,右臂弯里的学生死了。两个活下来的女孩叫冯雅和黎瑶。黎瑶说:“我清醒过来时,发现汤老师就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我不知汤老师是死是活,用手摸摸她的肚子,还是热的。”但汤老师的生命,永远停在了26岁。

我静静地想,一年了,为什么还要叙述这一开始的事?程世林校长告诉我:“在课堂里上课的7个中学老师全部遇难,小学部正在上课的老师也全部没有出来。”我问为什么?

“他们不可能先跑。”

“那跑出来的老师呢?”

“是办公室里的。都是成人,自己管自己就跑出来了。”

我肃然。后来发现,在重灾区这是普遍现象。汶川映秀镇是大地震的震中,渔子溪从映秀小学旁边流过。地震瞬间,这里岂止镇灭人亡,道毁路溃的残躯上到处躺着山体的残骸。从教学楼废墟中扒出“小帅哥”张米亚时,只见他跪扑在地,双臂展开搂着两个孩子像一只雄鹰!孩子还活着!可是在张米亚钢筋般的手臂中,取不出来。有人提出锯断手臂。家长不同意,哭说:老师已经死了,该留个全尸。但是太难了,张米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了全部力量把两个学生抱得那么紧,几乎没留一点缝隙。

苍天目睹了从英雄臂中想尽办法救取孩子的一幕,群山仍在隆隆的余震中,山体通宵轰鸣。张米亚的妻子邓霞老师也被埋在教室废墟下,没有跑出来。

什邡市湔氐镇龙居小学教师向倩被刨出来时,身体已断成三截,张开双臂的身下也有3名学生。她班上跑出了37名学生,没跑出来的有3名在她怀里,都死了。救灾官兵被眼前所见震撼!这夜下着大雨,车灯和手电光柱下,还能看到向倩老师弯曲的卷发,她脚上一双粉红色的凉鞋,是废墟中最鲜艳的色彩。全体官兵站在废墟上,在大雨中,向这位英雄教师行军礼致敬!

向倩生于1987年3月5日,只有21岁。此后我注意到,四川重灾区壮烈捐躯的乡村教师绝大部分是“70后”、“80后”。

德阳市有117位教师遇难。我在调查中继续得知,德阳市与其它重灾区遇难的教师,绝大部分当时都是在课堂里上课――虽然不是每个遇难教师的身体下都护有学生,但他们都是在灭顶之灾千钧一发时,仍坚守在岗位上为救学生而殉职的英雄!

我相信人在灾难中有逃生的本能,在这里,如此众多比学生更有逃生能力的老师,都以自己的责任感压倒了本能!他们或许平日没有说过“同学们我爱你们”,但大爱之心是深刻地存在的。

我想起了小学课本里有法国作家都德写的《最后一课》,一位乡村小学教师在家乡被普鲁士占领时期,被迫向祖国语言告别的最后一堂法语课,感动过全世界。今天四川重灾区有多少乡村教师用生命讲完了他们的最后一课!

我不能不写下,我们所看到的并不是平日谈感想或表态,严酷的生死时刻检阅了四川的教师。我不能不写下:四川教师整体是优秀的,是非常优秀的!

一年了,四川人都在重建家园。

四川省委书记刘奇葆曾这样说:“我们需要重建的家园,包括物质家园和精神家园。”我深信,如此众多在生死关头自觉地在岗位殉职的教师,这种教育自觉、文化自觉,不是本能,是他们“人的内在品格”在血光中骤然迸放。这样的品质我们平日可能不容易看见,但是它涅?再生了!这就是我们灾后重建精神家园最光辉的部分,是我们家园的灵魂。

今夜,我多想在天府的苍穹反复吟唱一个名字:老师,老师!

我还想起谭嗣同的“可以走而不走”,想起他的“去留肝胆两昆仑”。我以为如此众多恪尽职守慷慨赴死的英雄教师都可比昆仑。留是昆仑,送你去飞翔的孩子啊,你也将是未来蜀之昆仑,国之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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