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龙舟千载唤斯人

2004-06-23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细细思理,伴你一生,甚至影响你一生的书,只能是那么一本或几本。对我来说,《离骚》就是这样一本书。

是一种偶然,40多年前,还在读初中,怎么就会选择这样一本与自己阅读年龄那么不相称的书呢?当然,那时候肯定衣兜里有四角小钱,买得起。还有,这是最重要的――刚刚读过郭沫若的剧本《屈原》,着了魔

似的,“雷电颂”也都能背诵下来。那书名叫《屈原离骚今译》,有文怀沙的译文,可以与《离骚》原诗逐句对读,破译难懂的句子,也是一种快乐。这么说,这又是一个必然了。

从此,《离骚》不离身。1958年大炼钢铁,夜战工地上休息间隙,也翻开一句句对读,后来专门找出一个小手册,把所有稀奇古怪不认识的字全部摘出来,记在上面,查字典,注拼音,列释义,叫做“《离骚》生字表”。不觉间,能够大段背诵了。弟弟是唯一的听众,有时候我一边大声朗读,一边讲给他听,从弟弟专注又吃惊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很佩服这个哥的――这么难懂的诗都明白,不是挺了不起吗?“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读到这样的句子,总是声音扬起,手也伸出去,自己心里十分得意。

有道是“囫囵吞枣”,那时候我就是这样,管他弄懂没有,读起来再说。是把这部中国古典文学精品中最长的抒情诗“撸”下来了,而且越来越喜欢它。“五柳先生”陶渊明自谓“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此语不虚。就我切身体会,如果一开始就逐字逐句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也许早就生厌,弃《离骚》而远去了。记得在那不久,初读鲁迅《彷徨》,见到扉页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题辞,欣然领悟,象见到老朋友似的高兴。

工作后,遇上一位专啃古文的先生,他听我读《离骚》大不以为然,说我把“韵读”弄错了,“惟庚寅吾以降”的“降”要读如“洪”,和上句“联皇考曰伯庸”的“庸”叶韵。还说读《离骚》这类书不能无师自通,“我们在大学就是一位楚辞专家教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感谢这位古文通对我的鄙夷,这倒激发我把《离骚》“韵读”弄了一阵子,读起来确乎上口了,能感觉得到诗韵之美,所谓一唱三叹者也。但对诗意的理解,却也没什么深化的功用。我的结论是,读《离骚》只要不专门研究,倘不知韵读,也是无大碍的。深动我心者,是抒情主人公上天入地追求真理的精神,是火一样的爱国炽情,是“九死其犹未悔”的铮铮硬骨,是长诗排山倒海般的浪漫主义激情,绚烂奇绝的色彩,瑰丽的想象,大彻大悟的狂欢……

上世纪80年代初,在一本期刊上,蓦然得见一幅彩墨画《屈子行吟图》,是范曾的大作。秋风起兮芦苇潇潇,天云低暗,屈子行吟泽畔。诗人身佩陆离的长剑,头发在风中飘起,双眸望向远方,那是他深爱的楚国啊……此画令我怦然心动,遂抽笔写下这样四句:“切云高冠何处寻?泪罗滚滚离骚魂。痛吟肺腑踏波去,龙舟千载唤斯人!”如果说开始读骚是好其诗,现在,是爱其人。正如司马迁《屈原列传》中一字千钧的赞语:“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前几年,到了楚文化的故乡武汉。我知道,郢都被秦兵攻陷后,屈原流亡的路线是经过了这里的。他曾徘徊东湖悲歌行吟,他曾登临龟山放眼远眺。一个奇热的中午,我顶烈日徒步去东湖,踏访屈子行吟的足迹。东湖,烟波浩淼,湖畔兀立一座飞檐高阁,即行吟阁。阁前开阔地带,高高石座上,面向东湖,耸立着屈原全身塑像,白色的,一如诗人洁白如玉的灵魂。他微微仰身,宽服博带,双手前握,昂然凝视前方,迈动脚步,好像缓缓向我走来,忧郁的,沉思的。袅袅湖波中,我似听到古老凄怆的楚音:“哀民生之多艰兮,长太息以掩涕……虽体解其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恶?”那样一个暮色苍茫的时刻,我伫立湖畔屈原塑像前的心情,是不会忘记的。

诗人余光中有一句绝妙的比喻,“蓝墨水的上游是汩罗江”。确实,和《诗经》一样,屈骚是中华文化的又一大源头!自己虽然读骚40年,但对其博大精深也只不过略识一二。比如,我们的诗祖,东方诗魂,为什么受到中国和世界人民的崇敬?为什么会有一个民心所向、民俗所系的节日端午,全民族隆重纪念这位中华之魂,而且千余年相沿不绝?世界文化史上,谁人曾获此殊荣?这些,必须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思考。而对于灿烂瑰丽的楚文化,我又知道得多么少啊!由此,我悟出一个道理:读书、读人、读文化是阅读的三种境界。吾当孜孜以求之。

一辈子,能读好一部真正的书,也就不错了。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