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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景能否来新夏

2004-09-22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学不厌集》来新夏著海峡文艺出版社2004年7月出版

来新夏先生的文章真好!他在《中华读书报・家园》上发表的随笔,我是篇篇细读,悉心珍存。神交既久,渐成朋友,经常电话联系,心心相印,并蒙来公不断寄赠新作。得到惠书后,我也是悉心研习。最近,又获《来新夏学术随笔自选集・问学编》之《学不厌集》一册,揣摩把玩更为方便,闲暇之时多沉浸于来公文章中。

读得多了,就想写点体会,可是以什么为题好呢?当时恰逢新夏初至,到龙潭湖公园漫步,郁郁葱葱的满园青绿扑面而来,鲜花盛开,姹紫嫣红,碧波荡漾,一派繁茂旺盛的勃勃生气。由此,我不禁联想起来公的名字,又想到自己晚年时节能否有他那样的精神和文采,一个题目恍然从脑际闪现出来:

晚景能否来新夏?

得此好题,惊喜非常。不敢与人言说,生怕被“窃”。只是默默在心中酝酿,依然时时浸泡在来文中,以求不辜负这个题目。连同过去出版的《且去填词》、《出枥集》一起翻阅,看到所附来公彩照,白发童颜,随和安详,精神矍铄。不禁又开始电话聊天,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有如壮年,笑声甚为爽朗。问来公为何显得这般年轻,回答干脆:“心里不搁事。”

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了,新出的《学不厌集》与以前的两本集子一同放在桌案上,每每翻阅,就如与师长促膝谈心,聆听指教,渐渐形成一些想法。

为什么说来公的随笔像是新夏,而不说是早春,也不说成中秋呢?就是因为他文气健旺,生机勃发,靓丽光彩,犹如夏天青翠欲滴、枝繁叶茂的绿荫,给人以长者的呵护与智者的启悟,不像早春那样,虽然在原野上透发出一派新绿,但是终究未成大气象;也不似中秋那般,纵然月圆气朗,果实累累,然而究竟已近岁末,后劲不足了。来公是八十初度“老来旺”,底气充足,心神清健,正处于夏天,而且是新来的夏天!

要有这样的气象和境界,当然靠的是几十年的坚实积累和厚实功底。读《学不厌集》卷一《学术管窥》中的《邃谷楼读书笔记》,就感受到来公自幼读书即已“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 韩昌黎《柳子厚墓志铭》语 ,从洪迈的《夷坚志》、章实斋的《文史通义》、北朝乐府中的《幽州马客吟》,到日本天才作家芥川龙之介的《河童》、清代姚鼐等大家的散文、海宁王静安的《人间词话》、钱穆的《国学概论》,真是古今中外、经史诗文无所不包,形成深邃的知识幽谷。使我想起周作人列过的鲁迅年轻时的读书录:《酉阳杂俎》、《容斋随笔》、《辍耕录》、《池北偶谈》、《六朝事迹类编》、《金石存》,一直到《南方草木状》、《释虫小记》等花鸟鱼虫之书,以及日本大作家夏目漱石的《我是猫》、《虞美人草》等等。看来日后成为杂文随笔大家者,无不是从杂书野史、中外逸品起步的。只有少时的博杂淳厚,方能有日后的随意点染,从容自如。试看《选读点清文》这样的短制,轻轻松松就将浩如烟海的清文点评得一清二楚,如数家珍,如道家常。倘若没有长年如一日的“深博无涯?”的浸泡濡染,怎能如此?而来公的这篇读书笔记写于1941年,那时他才18岁。18岁时吾辈在做什么?在背《语录》,读社论,灌教条,学斗争,来公读过的书连听都没听过,而且不知其然就拒之于千里之外,以为是封、资、修的糟粕,躲之惟恐不及,哪里会去研读呢?这样下去,怎么不尽在“大批判”的模式里做诠释文章?过后即毫无价值,不堪卒读。这值得我们这一代所谓学者深刻反思,下决心对自己的阅读趣味、知识结构、思维方式、文章风格来一番彻底的变革,晚景才可能有所更新。

有此厚积的来公,不仅写出大量脍炙人口的随笔,还有《北洋军阀史》那样一百余万字的鸿篇巨制,有《林则徐年谱新编》、《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方志学概论》、《中国近代史述丛》、《结网录》等等那样厚实的学术专著。新出版的《邃谷文录》就是从他自1949―2000年共60年间所写的700万字著述中自选成集的,分历史学、方志学、图书文献及随笔杂著等四卷,卷首有自述《烟雨生平》,卷尾附《自订学术简谱》,共170余万字,分装两大厚册。无论是随笔杂感的厚积薄发,还是学术巨著的厚积厚发,都从“厚积”而来。没有“厚积”,只是靠才气、运气甚至投机,是怎么也“发”不了的。即便一时发迹,也很快就会江郎才尽,哪里能够晚景来新夏?《邃谷楼读书笔记》第一条称洪迈“致学精博,泛览典籍,使金不辱,其文亦多奇气”。从中拈出“奇气”一词,用来形容来公在“厚积”基础上所形成的文章气象,还是颇为恰当的。来公有一篇奇文―――《奇人・奇书・奇作者》,称我的知交、著《井中奇书考》的陈福康兄为奇作者,他所考证的《心史》为奇书,《心史》的作者郑思肖为奇人。而来公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三“奇”,正在于他本人颇有“奇气”。惺惺惜惺惺,奇人爱奇人。因为来公本是奇人,所以才能有此奇见。不是吗?他在短短的千字文中经常出奇制胜,想人所未能想,言人所未敢言,命题奇特,破题出奇,内容诙谐,文笔洒脱,于滑稽幽默之中尽含妙谛。当下,多少人在靠出形形色色的名人“大典”赚钱,又有多少人千方百计、削尖脑袋指望“入典”出名!而来公一纸《求免“入典”》,轻轻一点,就戳破了这种世相,令人好不痛快!目前,学术腐败现象令人耻笑,然而来公的《笑得想哭》,反转来让人为学术道德的堕落而号啕大哭。在这一笑一哭之间,悟出了很深的道理。这种文路、思致的奇转奇折,来自于思维的活脱与灵动。历来“厚积”的学者不少,晚来出奇者甚微,就在于思维方式的僵化、停滞,没有来公这般的灵气,这般与时俱进的活力。厚而灵,灵而奇,奇而活,终于达到超尘逸凡、勘透世情之化境,虽“胸满暗箭疤痕,背有插刀创伤”,却能“心里不搁事”。此等境界,怎能不多“奇气”,不迎来新的夏天?

就是这样,来公“享受寂寞”、“学而不厌”,在寂寞和不厌的学习中“衰年变法”,写起了“厚积”而多“奇气”的随笔,要把一辈子读书所获得的信息还给民众,而自己也有一种自我超越的感觉,“无怨无悔”,“达人知命”,“看到了这二十来年的真我”,“进入第二个青春期”。

由此可见,老年绝非秋天,更非冬季,“庾信文章老更成”,积淀深厚的人文学者往往会在晚年进入真正的成熟境界,从容自由地创造辉煌,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像张中行、金克木,和学术泰斗季羡林先生就是明证,而来公又是他们中的一位“新秀”。如像这些“老来旺”那样在“享受寂寞”中生活、读书、思考和写作,“只要早晨起床,依然天天向上”,“只要不死,台阶还要再上”,晚景是会来新夏的!谨以此得为来公庆贺新作并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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