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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樱桃沟

2010-02-2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张梦阳 我有话说

我退休后住到北京植物园附近,几乎天天都到园里的樱桃沟散步。2007年12月因为苦苦构思《苦魂》三部曲,导致突发心脏病,险些辞世,但近两年来情况稳定,日益康健,主要就归功于这种散步。每一来到樱桃沟前的水杉林,就跟到了大氧吧一样,心肺立刻舒服;再到樱桃沟亭中一坐,看环山风景,听泉水叮咚,想古人情致,立

时清逸、散淡,什么不舒服都没了。所以樱桃沟已经成为我的亲密朋友,三天不见就想念。年前北京有一场大雪,奇冷,有些日子没去看她了。夜里读鲁迅先生书,忽然看到《孤独者》中的一句话:“冬天的公园,就没有人去……”,恍然一惊,想到了樱桃沟。她是否会因此叹息世态炎凉,心生哀情了呢?

必须去看她,尽尽朋友之谊。于是翌日下午,不顾天寒地滑,大雪封园,我毅然去了。

往日,我都是先朝拜曹公雪芹,然后径直往北,经卧佛寺、竹园,西拐去看她的。然而这次为了尽快到达,进植物园西门一直往北,路过梅园、水杉林,以最快速度来到她的门前。

迈进门,油然升起的感觉就是:清白。路上,树上,屋上,山上,都覆盖着清洁晶莹的白雪,白雪下面又透出松柏和竹林的青色。尤其那竹子,不但叶青,枝干也绿得泛青,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得苍翠欲滴。往前行,见到石上松,石顶盖着白雪,愈加纯白;松针罩着白雪,愈发青绿。怪不得曹公雪芹当年会由此联想起“木石之盟”,大概他也曾在大雪之后,到过樱桃沟吧?再到水源头,更是清白到了极致,白雪间流淌着清冽的泉水,汩汩唱着清脆的村歌,莫不是就在咏叹这樱桃沟的清白?

是的。这里三面环山,北阴向阳,确实是夏无酷暑,冬无严寒。虽然清冷,但绝无沟外那刺骨的寒风。这种清冷与白雪相映,愈发显出了樱桃沟的清白与高洁。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浑身舒坦,肺里像白雪洗过一般清爽。

返转来到过去最为喧闹的“水流云在之居”,茶舍已经歇业,杳无一人,寂然无声。正好,屋舍前的白雪,既没有扫过,也没有人踩过,保持着纯净洁白的原生态。两棵高大古老的白皮松,悄悄立着,像护卫着这里的宁静。偶尔,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从灰??的天空上划过。但是过后,不仅没有打破樱桃沟的清静,反倒更凸现了她的清幽。

原来,只有我一人来看望冬雪中的樱桃沟。这样倒好,我可以与她靠得更近,心心相印,她也会加倍感悟我的友情――春天的樱桃沟,纵然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她却没有闲空与我谈心;夏天的樱桃沟,即使花繁叶茂,流水潺潺,却多有少男少女的唧唧我我,哪里容得我们的独语;秋天的樱桃沟,松果累累,秋虫长鸣,可无我与她交流的机会;只有冬天大雪之后,静得一根针落在雪上也会听见响声,才使我与樱桃沟心声互动。

遥想当年,清代吏部左侍郎孙承泽,63岁时退隐于樱桃沟,自号“退翁”,构筑了退翁亭、退翁书屋、烟霞窟等建筑,并题褐“退谷”,作《退谷小志》,“退谷”二字由此成了樱桃沟的另称。彼时的他,无官一身清白,无职一派清静,正好专心著书,其所著的《天府广记》、《春明梦余录》两书,详细记载了京城和樱桃沟的景物、古迹,至今仍是研究北京历史不可或缺的珍贵文献。倘他依然身居高位,忙于应酬,哪里会有这些著作传世?

清白和清静,原是做人与为文的要领。

有什么比这冬雪樱桃沟的清白与清静,更难得?有什么比朋友孤独寂寞时去探视,更难忘?……哦,冬雪樱桃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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