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glish

追念任继愈先生

2010-03-13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王蒙 我有话说

2009年12月20日,我到国家图书馆主办的文津讲坛作讲演,遍看满满堂堂的听众,觉得少了个人,他就是国家图书馆的老馆长任继愈教授。为此,我宣布独自一人站立默哀。此前我在文津街老馆址讲演过多次,不论是谈小说写作、谈《红楼梦》、谈读书、谈语言,任老都亲临在场,静静地坐在头排中间,而在讲前,我们也都有机会

促膝谈心,交流沟通。当然,不仅如此,我还多次参加过任老主持的图书馆顾问会议和文津图书奖颁奖典礼。

是1987年,经中央有关领导胡乔木、邓力群同志等提出,文化部党组决定,报国务院核准,任命时已71岁的任老为时名北京图书馆的馆长(后,北京图书馆更名为国家图书馆)。我还记得为此我与任老谈话的情景,任老动情地说,他常常感到惭愧,为新中国的建立付出太少,贡献太小,能有机会给国家多做一些事情,他欣慰。

他是一个读书人,没错。我几次去过他在南沙沟的家,在他的家里我的所见唯书。早在1953年我津津有味地拜读的《老子今绎》一书,就出自他手。在他就任馆长的时候,他同时在社科院还承担着重大的科研与教学任务。同时,他对于国家社会的关切与责任感,也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不久,我在《人民日报》上读到他的谈人民“脱贫也要脱愚”的文章。我太高兴了,正合吾心!愚昧愚昧,为害剧矣!而且,人们有时候回避了后者的这第二脱的严重性、长期性、艰巨性。时至今日,种种起哄、大呼隆、反科学的迷信与邪教、牛皮忽悠、盲目性、摇摆性、极端性与破坏性都与愚昧

有关。他提的问题太痛切也太关键了!我多次见到他,当面表达我对他的文章的赞扬与响应,只是此文的后续事宜还有待进一步的努力。

数年后,我在一次文化论坛的

开幕式上听到他的即兴发言,他说,现在大家说中国传统文化的好话比较多了,关键原因在于当前的事情做得愈来愈好。如果眼前的事情办不好,再跑出来吹过往的传统如何精彩伟大,那还是有难处的。就好比,你赛球,赢了,你再怎么讲传统呀特色呀,讲些高姿态、高论入云的话,别人可能还乐于接受,至少是不妨听听;如果你球赢不了,却一味唱高调,接受起来可就难了!

善哉斯言!听出点味儿来了吧?他不但讲得巧妙,而且讲得入木三分,甚至于我要说,他讲得极务实,叫做真正的大实话,值得咀嚼。问题是有的人常常跟风大闹,却忘记了大实话式的真理更是常识。与会者对任老的话无人不赞。此时他已经八十大几了,已经不当馆长,只当名誉馆长了。

在他重病住院之时我去看望他,他仍然是孜孜于学问探讨。他的一位助手告诉我,任老对于儒学治国的类似说法颇感忧虑,他甚至于觉得有些意见不太好提。我听了,有震动感。

头两月,我参加他主持的文津图书奖典礼,我注意到了,受奖的书中有李零教授的《丧家狗》,这是一本比较客观地谈孔子、谈儒学的书,只有愚昧的网虫们才一看书名便向李教授发出狗血喷头式的鼓噪。

任教授生于1916年,比我大18岁,可以说是长辈,至少是老大哥。他也曾与先父同事,而且,我的印象二人不无碰撞。在任老的女儿任远在加拿大里加纳大学读博士期间,我讲学至彼,为任远带去了她的老爹带给她的中药与肉块豆腐干炸酱。任远也给我与妻贡献了她烹调的猪肉白菜炖豆腐。学问、友情、小小的不离故乡口味的地球,一代又一代留下了亲切与温馨的记忆。任老去矣,当不甚远。这样的学问、这样的见识、这样的责任感,上哪里再找后继者去呢?

手机光明网

光明网版权所有

光明日报社概况 | 关于光明网 | 报网动态 | 联系我们 | 法律声明 | 光明网邮箱 | 网站地图

光明网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