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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锋小说家刘岸

2010-03-18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傅翔 我有话说

1995年秋,我上了鲁迅文学院的文学培训班,似乎也就在那年,我认识了同在鲁院学习的刘岸。不论人们多么不爱提及小说,我还是想谈谈刘岸的小说,特别是在离开了刘岸之后,我还是想一个人好好读一读他的小说。因为,他的小说多年前就那么优秀,那么另类,那么先锋。它再次勾起了我对小说的梦想与渴望,勾起了我探寻小

说秘密的欲望。

刘岸小说最重要的素质是先锋,这是我对其小说面貌的基本判断。先锋是探索,是冒险,是发人之所未见,写人之所未写。刘岸的小说无论是语言,还是故事,都有着迥异于他人的面貌,也都保持了一个小说家良好的艺术直觉。特别是在小说的纯粹性上面,刘岸做出了远比一般人更持久的坚持。曾经有个评论家把刘岸小说的这种纯粹性命名为“诗性”,并概括为“能力”“实体”“神话”“死亡”“变形”“语境”等六个方面的内涵,认为刘岸小说是通过这几个方面来实现他小说的诗性的(王锋《刘岸小说的诗性实现》)。应该说,这种判断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特别是在“神话”“死亡”“变形”这三个方面,基本上道出了刘岸小说特征的一些重要构成。

刘岸小说的这种纯粹性其实根本上来自于他的先锋精神,特别是他对现代小说的一种信仰与坚守。这种精神也就是对小说奥秘与神圣的探索与致敬。纵观刘岸小说的历程,刘岸始终保持着这种令人敬畏的纯粹与探索。刘岸的小说不多,但无不饱含艺术的先锋与激情。这对一个小说家而言,无疑是最为宝贵的。我一直认为,一个杰出的小说家肯定是把这种艺术的纯粹性当做生命一样来维护一生的,只有那些平庸的小说家才会在艺术的纯粹性问题上摇摆不定。

刘岸小说的语言是先锋的。无论是早期的《天鹅湖传说》《你的第22团》《诗人出走》,还是后面的《冰河谷》《阿尔伦》《雪地变形记》,他的叙述都有着早期先锋小说明显的特征。这些曾在先锋小说盛极一时的叙述方式如今读来还是那么亲切,那么有质感与弹性。当然,刘岸的叙述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成熟与练达,而不是最初的生涩与一味追求语句惊奇的效果。如果说在早期的一些小说上还可以看到模仿的痕迹与硬伤的话,那么在后期的小说中,这种痕迹早已化作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叙述风格,显露出来的也更多是老练与沉稳。如《阿尔伦》中极尽自然的开篇(“那年我十七岁,记不清是当兵的第一年还是第二年了……”)与末尾极为巧妙的补叙方式(“有一点必须讲明,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帕米尔的库拉提……”),如《雪地变形记》中“讲古”式的开篇(“我八岁或者十岁那年……”)与后面作者跳出来的表白(“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为什么固执地要在这里写进我和爷爷在漠北的这段奇遇……”),这样的叙述在刘岸小说中可以说是俯拾皆是,但它们不生硬,相反,显得极为自然与妥贴,而且恰如其分地印证了刘岸对故事和语言的娴熟把握与信心。

这种信心当然不只是源自于对语言的一种把握能力,而是更多来自于对故事与人性的探寻激情。特别是对极端环境中人性的深入探寻,刘岸始终怀抱着强烈的好奇与兴趣。正如有评论家指出的那样:“作者善于在死亡、情仇、性与爱、物质与精神、原欲与悔罪的虚拟语境中,把冲突推向极致,以揭示生活和人性的本质。譬如《阿尔伦》中以卵石击破自己头颅而自尽的传奇英雄阿尔伦,《冰河谷》中与狼同归于尽的老猎人托木尔,《罂粟花山谷》中中弹倒下的“你”,他们都是人类最后一块精神家园的坚守者和牺牲者,他们远离世俗的社会,以生命的代价捍卫人的尊严,人的心灵的丰盈。”(李光武《刘岸及其小说印象》)

刘岸小说故事的背景大都来自于新疆那片广袤而荒凉的边地。不是人迹罕至,就是冰冷荒凉,远离凡尘,远离世俗。在这样特意营造的极端世界里,大自然的力量具有着人力无法达到的强大,而人因此变得渺小,也因此被无限放大。特别是相对于个体的人,因为无限放大的孤独与寂寞,一点细小的仇恨,一个小的玩笑,一个小小的事件,也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与结局。刘岸精心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神话传说,营造着他曾经亲身体验过的孤独与荒凉,从而让一个个渺小的人物故事焕发出史诗与英雄般的夺目光彩,这不能不说是独具慧眼的。单凭这一点,刘岸的小说就具备了一种独有的品格。正如某评论家所言:“读刘岸的文字,感觉比中国主流小说众多的近距离描写显得悠远而深邃,有种新鲜的陌生与把握不住的趣味。可以说,相对中国主流小说,新疆一些小说家的小说是异质的,刘岸的小说更是属于此类,因异质而独特,因独特而弥显珍贵。”(乃亭《刘岸小说:将灵魂根部的隐秘呈现出来》)遗憾的是,刘岸并没有把这种才华发挥到极致,特别是没有把这种良好的写作坚持得更为彻底,更为持久(有好多年的时间,他跑去搞影视了,不光是写剧本,还常常带个小摄制组在天山南北乱跑)。不然,他的小说影响肯定不止是现在这个样子。

刘岸对人性的洞察是深刻而痛入骨髓的。他写人与兽(如《冰河谷》《追逐藏獒》《雪地变形记》等),写人与人(如《阿尔伦》《天湖传说》《遍地马兰》等),都毫不留情地把肮脏与丑恶的人性赤裸裸地展示在我们面前。这种来自于西方现代小说经典的写法恰恰证明了刘岸小说骨子里的精神根基是先锋的,牢不可破的。他固执地探求的正是人类灵魂深处的奥秘,是尊严与屈辱的交替,是生与死的考验,是灵与肉的搏杀,是良心与邪恶的交战,是爱与欲的界限……正如评论家所说,刘岸的小说“在虚拟的情境中进行了精神的狂欢;汪洋恣肆,诡异复杂;在热烈的抒写高潮后,留下的是一片死一样的静寂和彻骨的寒冷,弥漫在作品之上的淡淡的诗意和无限悲情。另外,小说新颖的表现手法,鲜活的语言、危险而幽默的侃味和比喻,苦涩的哲学玄思和寓言式的反讽与批判,构成了一篇篇关于社会、人生、梦想与现实的美丽而忧伤的冬天的童话。”(李光武《刘岸及其小说印象》)

正是因此,刘岸的小说不论是语言,还是人物与故事,都呈现给我们一种全新的阅读感受与体验,它不仅考验着我们的智力,更考验着我们的心灵与灵魂。所以我说,刘岸是一个纯粹的先锋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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