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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六金:一本书与一个族群的命运

2010-08-06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满长杰 我有话说

杨六金(左)对莽人社会历史的调查研究历时十六年,他常常与莽人同吃同住同劳动。资料照

他们,是中国少数民族中人口最少的一个群体。刻木记事、岩洞为宅、餐

食野果、衣穿树皮……他们跨境而居,保留了最原始的生活方式,在极度贫困中延续族群的血脉;他们长期居住在高山林地,每年有三四个月没有粮吃。他们保留了最本位的美德:他人无粮吃,不管自家明日有无口粮,定毫不犹豫地共食;没发生过偷盗,捡拾到东西悬挂高处以便失主寻找;从未有过离婚,发现第三者只能沟通和解;教育孩子吃苦耐劳、为人行善……

他们,就是神秘的莽人,而他们命运的改变,与一个人,一本书有关。

这个人叫杨六金,他写的书《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让他一夜成名,也让莽人这一族群引起了广泛关注。

2010年4月27日,云南省扶持莽人克木人发展现场会在金平召开,这标志着莽人扶贫工程取得重大进展。牛场坪村的莽人老党员罗开文用手指着整齐的新房、崭新的农田、纵横的沟渠,还有学校、卫生室、文化活动室等开心地笑了,这些全新的设施就如变魔术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杨六金其人

如今的杨六金可谓是著作等身的人,可是,这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学者,竟只读到小学二年级。

1956年冬,在云南红河县宝华乡座落村,一个男孩出生了。因为出生时只有六斤重,便起名为杨六斤,后改为杨六金。杨六金尚不记事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成了唯一的依靠。由于家贫,他在念完小学二年级后,便放下了书包。稍大些,他又学编织、泥工等。杨六金心灵手巧,待人和善。1976年,他被乡领导看中,成了一名年轻的农科员。

杨六金的父亲是彝族,母亲是哈尼族。杨六金从小喜欢听民族民间故事,爱唱民歌民谣。20世纪70年代,民族学、民俗学研究兴起,他尝试着收集整理民间故事、民歌等,并向外投稿。虽然作品稚嫩,但频频见报,对他是一种极大的鼓舞,乡亲们称他是“山旮旯的读书人”。

1983年,命运之神垂青了这个有准备的年轻人,他到云南民族学院语文培训班学习结束后,被借调到云南省少数民族语文指导工作委员会工作。1985年12月,29岁的杨六金调入红河州民族研究所,开始了人生征程的又一次起飞。

神秘的族群

莽人这个族群,说他们神秘,是因为他们是中国最小的族群,到目前为止,仅有680余人。他们以采集、狩猎为生。钻木取火,刻木记事,传说中的原始生活,就发生在他们身上。当地人称呼他们为“岔满”或“插满”,用汉语表达,即是“生活在高山上、没有名字的人。”

他们之所以神秘,还因为他们散居于中越边境地区中国境内的高山密林之中,过着游居游耕的生活。杨六金研究发现,他们或许是中国古代“百濮”族群的后裔,语言属于南亚语系孟高棉语族的一支。

上世纪50年代中期,中国政府动员他们出林定居定耕。之后,他们长期居住在高山林边,却依然保留原始的生活方式。

2009年,莽人归族为布朗族。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与杨六金有关。

时间交汇于1986年至1988年,杨六金来到中央民族学院深造,期间,他撰写了一篇《彝族尼苏人的葬礼》的文章,发表于《日本生活文化史》上。日本生活文化史学会会长、著名人类学家鸟越宪三郎博士对此文颇为赞赏。此后,鸟越宪三郎每次到中国访问,都要带上杨六金。杨六金在跟随鸟越宪三郎的调查中,获益甚广。

1988年,杨六金结束学业,回到红河州民族研究所。他最急切想做的一件事是,选择一个人们尚未关注和鲜为人知的民族学方面的课题进行研究。

一次,他到金平县做社会调查,该县一位领导告诉他,金平县境内有一个小族群,居住在中越边境地区的深山密林中。非常偏远,人们的生活还保留着很多远古痕迹。“听了介绍,我大吃一惊,尔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从勐拉街步行两天到南科新寨,对莽人族群作了初步调查。一走近他们,就被这个小族群所吸收,开始了对莽人社会历史的调查研究。”杨六金操着浓重彝语音调的普通话说。

历险

杨六金对莽人社会历史的调查研究,历时16年,先后到莽人村寨调研百余次。其中,最难忘的是历险。

杨六金第一次去莽人村寨便遇到险情,带路的人在原始森林中竟迷路了,他们只好在森林里过夜。森林的夜晚恐怖异常,不知名的野兽出奇不意的鸣叫,令人毛骨耸然。杨六金在恐慌中一夜未眠。次日,他们走出森林时,竟被村里人误认为是异国特工。他们用绳子迎接了这位戴着眼镜、背着相机的陌生人。幸好,杨六金身上带有政府部门的介绍信,误会消除了,莽人拿出最好的食物招待他。

还有一次是1997年8月,他和南科村委会主任李有福到莽人村寨调研。返回途中,他感到内急难忍,却又解不出小便,低头一看,一条暗绿色的蚂蝗尾巴在他的尿道口摇摆。他一惊,心想坏了。李有福倒有经验,用一根细线,拴住蚂蝗尾巴,用力一拉,把蚂蝗拽了出来,血洒了许多,剧痛几乎让杨六金昏过去。

十六年磨一剑

1997年9月,杨六金被派往金平县金水河镇挂职副镇长,领导和他开玩笑说,你是莽人头,莽人都听你的话,你可以边工作边研究。

这倒真是一个好主意,杨六金愉快接受,在和莽人同吃同住同劳动中进行调研。莽人喜欢上了这个“头”,从他那里学会了腌咸菜、焖豆芽、挖地和洗澡。女人们学会了梳头和洗头。跟着他,到了昆明,看了世博园。“原以为电视里放出来的高楼大厦、密如蜘蛛网的公路,如蚂蚁爬的汽车都是假的,今天亲眼看到,都是真的,”他们认真地对杨六金说。

此前,在官方非官方的用语中,“莽人”与“芒人”皆用。2002年,杨六金撰写了《关于金平县“莽人”与“芒人”的报告》,以科学严谨的资料和事实,论证了金平县境内只有莽人而无芒人的观点。此后,官方用语及统计资料中,正式统一使用“莽人”称谓。

经过16年的潜心研究,2004年11月,杨六金以坚韧不拔之志完成的33万字的著作《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出版,该书图文并茂,资料翔实,从历史、民俗、语言、文学、生产方式、宗教信仰等角度,论述了中国境内的莽人与越南境内的莽人是同一个族群,展现了莽人从原始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进程,为莽人的发展进步提出了积极的意见。此书是我国第一部全面、系统介绍和研究莽人的著作,莽人的神秘之门随着此书的出版被打开。杨六金因此被称为将“莽人托出大山的人”。

一本书的力量

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族群――莽人的过去与现在》的出版,莽人引来越来越多的专家、领导的关注。

2006年9月秋,在华盛顿大学,该校著名亚洲人类学家史蒂夫・哈罗尔教授对前来做高访学者的杨六金说:“你倾注16年精力撰写的莽人专著,我连读了三遍,还有加拿大、日本、俄罗斯、瑞典等国的学者也读过你的这本书。可以说这本书是当今社会人类学的一部经典之作。是你将这个神秘的族群托出了大山,让世人知晓。”

莽人的生存状态引起了中央重视。2008年1月,中央领导人分别作出批示,要求帮助莽人尽快摆脱贫困,解决其生产生活问题。莽人的归族问题也提上了议事日程。2009年,国家民委批复,正式将莽人归族于布朗族。归族问题的解决,加速了莽人的扶贫工程。2009年6月中旬,中国最后一批原始生存状态的莽人推开了自家新居的大门,结束了不通路、不通水、不通电的日子,开始了现代人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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